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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

戰(zhàn)爭片俄羅斯2002

主演:Anni-Kristiina Juuso  威勒·哈派塞羅  維克托·貝奇科夫  Mikhail Korobochkin  Aleksei Kashnikov  Denis Aksenov  Aleksei Panzheyev  Aleksandr Kuykka  Vladimir Matveyev  

導演:亞歷山大·羅戈日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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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3-08-31 18:21

詳細劇情

  1944年的秋天,芬蘭士兵維伊克和蘇軍少尉伊萬在身處絕境之時,被神秘女人安娜從死亡線上救回,并帶回自己所居住的如世外桃源般的住所。三人雖然語言不通,卻很享受這樣寧靜的生活。停戰(zhàn)的消息傳來,三人生活無法再繼續(xù)下去,面對心中涌現(xiàn)的感情,維伊克和伊萬再一次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前。

 長篇影評

 1 ) 《布谷鳥》電影劇本

《布谷鳥》電影劇本

文/[俄羅斯]亞·羅果日金
編譯/黎煜、伊晨

1944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已近尾聲,蘇聯(lián)同處于敵對方的芬蘭簽署了停戰(zhàn)協(xié)定,芬蘭退出了戰(zhàn)爭。但是,在偏遠的蘇芬邊境交戰(zhàn)的蘇德雙方軍隊,還不了解這一情況。當然納粹德國對于自己的盟友一向是不信任的。一段離奇而又平凡的故事就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特殊的地方發(fā)生了。(注1)
蘇芬邊境,雙方經(jīng)常進行拉鋸戰(zhàn)的一座木橋附近,有一個灌木叢生的小山包。一條公路經(jīng)過山下蜿蜒伸向木橋那邊的遠方。一名德軍中尉帶領(lǐng)著手下的三名狙擊手和兩名芬蘭士兵在這里執(zhí)行任務(wù)。山坡上,一名德軍狙擊手通過輕機槍的瞄準鏡俯視山下路旁的一處目標。目標就是放在一塊石頭上的那個空罐頭,而那塊石頭又距聳立在木橋邊的路牌很近。一名德軍狙擊手站在石頭旁邊。山上的狙擊手一槍打飛了石頭上的空罐頭。山下的那個舉起雙手歡呼,然后向山包跑去。
與此同時,山上的另一名狙擊手用德語對那個年輕的芬蘭士兵說:“換衣服!”
這名芬蘭士兵的名字叫維果,很年輕,約20歲左右,一臉的憨厚。他順從地脫下芬蘭軍裝,穿上了一身納粹軍服。
這時,德軍中尉命令年長的芬蘭工兵在山頭上往最高處的一塊光禿禿的巖石中釘一根長長的鋼釬。那芬蘭工兵輪起鐵錘,一下又一下地錘了好一陣,才把那根鋼釬全部砸進巖石里去。我們看見那根鋼釬上連著一截長約3米多的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卻掛著一副腳鐐。
“釘好了?!狈姨m工兵對中尉說。
“過去,列兵?!敝形久罹S果。
維果走上山頭,坐在了那塊巖石上。他把腳鐐套到自己的兩只腳腕上,又從巖縫里摘下一朵雛菊,聞了聞。
年長的芬蘭工兵將鐵錘遞給維果。維果把它放到腳鐐的接口下墊好,那工兵將腳鐐釘死。
“這是你選的地方?”維果問工兵。
“是我選的,不喜歡嗎?”那工兵反問道。
“他說什么?”正在檢查維果的背囊的德國狙擊手問。
“他說,在神槍手看來,這個位置不錯?!绷硪痪褤羰只卮稹?br>“眼鏡留這兒嗎?”前一個狙擊手舉起一副眼鏡問。
“留下吧。”后一個回答。
我們看到在維果身邊的地上攤放著一件軍大衣,那上面放著幾顆子彈,幾個食品罐頭,一支沖鋒槍、一桶水、一只水杯、一只扳子、一把軍用小刀……那副眼鏡也被扔到了這堆物品中。
那德軍中尉也湊了過來,對維果說:“我們消失之前,你坐那兒別動。如果你想拿武器,他們就會開槍?!?br>“我從不在人身后開槍?!本S果平靜地說。
“每個人都這么說,但是上個星期胖尤希就在這兒吃了槍子兒。”一名德軍狙擊手反駁道。
除了坐在巖石上的維果,那五個人迅速扛起自己的武器和行囊,面朝維果倒退著下了山包。那個德軍中尉最后一個離開,還舉起緊握的拳頭向維果喊道:
“祝你順利!列兵,再見!”
維果往槍里裝好子彈,舉起來,從瞄準鏡里觀望,那五個人早已竄進了山下路邊的小樹林里。
“見鬼?!彼R了一句,開始解救自己。
他用槍口抵住鐵鏈上的一環(huán),盡量把雙腳分開,讓鐵鏈繃直,“砰!”他扣動了扳機。然而那粗重的鐵鏈只被子彈崩出了一個小白點兒,根本沒有斷開。
維果起身攀折巖石周圍的樹枝,將樹枝堆在鋼釬周圍的巖石上。他拿起身邊的眼鏡,用軍用小刀卸下鏡片,再用樹膠將兩個鏡片的邊緣粘在一起,做成了一個凸透鏡。他將透鏡對著太陽用聚焦的辦法點燃了樹枝,讓燃燒的樹枝把巖石和鋼釬烤熱。他拎起水桶往水杯里倒?jié)M水,猛地澆在燒完了的樹枝余燼上,希望能用這種突然冷卻的辦法使巖石裂開。但是,當他用扳子扒開燙手的灰燼時,看見巖石只爆裂開了幾小片。他用扳子挑起一截鐵鏈用力拉了一下,那鐵鏈下的鋼釬紋絲不動,仍然深深地盯在巖石里。
這時,空中出現(xiàn)了兩架蘇聯(lián)殲擊機,它們轟鳴著,繞著山包、木橋和公路盤旋。維果慌忙隱蔽……還好,兩架飛機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盤旋了一陣飛走了。
維果見蘇聯(lián)飛機飛走了,立即起身繼續(xù)攀折樹枝、引火、澆水、冷卻的自救工作,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公路上行進著一隊隊蘇聯(lián)軍人。一輛敞篷吉普車停在路邊,車上有三個人:司機、年輕的少尉和稍稍年長的中尉卡爾杜佐夫。
一位蘇軍上士指著小山包那邊,對司機說:“沿著山崗繼續(xù)向前,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前面是什么呢?”司機問。
“有一座橋,已經(jīng)被炸壞了,燒焦了……附近還有一處淺灘。”那上士說。
與此同時,一位蘇軍少校倚在吉普車旁,正和后座上的卡爾杜佐夫中尉談話。只聽見他對卡爾杜佐夫說:
“你是個誠實的軍官,是個好人。我相信你是清白無辜的?!?br>“別聊天了!”坐在前排負責押送卡爾杜佐夫的少尉一邊對著殘破的小鏡子不停地梳理著自己的頭發(fā)和兩撇小胡子,一邊制止少校。
這時,司機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前面的路況;那上士向少尉報告說:
“少尉同志,該走了。”
“出發(fā)?!鄙傥臼掌痃R子,命令道。
吉普車開動了,上士在后面喊著:“一路順風?!?br>
公路上彈坑累累,吉普車一路顛簸著,好幾次險些把車上的人甩出去。
“小心點兒!”少尉對司機說。
“你看,這路多糟糕啊!”司機抱怨著。
恰在此時,車輪陷進了一個彈坑里,汽車熄火了。
少尉招呼路邊迎面走過的一群年輕士兵:“斯拉夫人,快點兒幫忙推一把!”幾個士兵過來幫忙推車。
“叔叔,我認得你。你在我們那兒的靶場工作過?!币粋€小兵一邊推車,一邊抬著頭對車上的卡爾杜佐夫說。
“哪個靶場?”卡爾杜佐夫問。
“小市場旁邊那個?!?br>“哪個市場?”
“我們那邊的,別熱茨克的市場?!?br>“不對?!?br>“特別像,只不過那時候你有胡子?!?br>“不許跟罪犯說話!”少尉發(fā)話了。
“就是你!”小兵不依不饒,扔下一句話跑遠了。
“謝謝你!小孩!”卡爾杜佐夫朝著小兵的后背說。
吉普車又繼續(xù)前進。

維果仍然在點火、往燒熱的石頭上澆冷水、讓巖石一點兒一點兒地裂開,同時抓緊時間吃罐頭里的食品,喝點兒水。突然他聽見了汽車的聲音,忙取來沖鋒槍。通過瞄準鏡,他看到了公路上開過來的敞篷吉普車和車上的卡爾杜佐夫。汽車停在了橋頭。橋被燒焦了,毀了。汽車過不去了。
“還遠嗎?”少尉焦急地問。
“鬼知道。還遠嗎,中尉?”司機說。
“不知道,我沒走過這條路。少尉同志,可以離開一會兒嗎?”卡爾杜佐夫邊說,邊下了車。
兩架殲擊機突然飛來,沖向吉普車。巨大的轟鳴聲使少尉驚恐地抱著頭就地趴下。
卡爾杜佐夫高傲地站在吉普車旁,微笑著說:“少尉同志,這是我們的飛機?!?br>那少尉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掏出小鏡子和梳子,一邊梳著頭,一邊說:“我自己長著眼睛?!?br>“少尉同志,可以去方便一下嗎?”卡爾杜佐夫問。
“去吧,可別想跑,不然我就開槍了?!?br>“少尉同志,你那兒能找到一點兒紙嗎?”
“只有你的日記,但是不能給你。那上面記了一些東西,牽扯到你跟你的朋友反蘇維埃的通信。如果是我的話,不需要法庭,不需要逮捕,就把你槍斃……”
卡爾杜佐夫已經(jīng)跑到小樹林里去方便了。那少尉仍對著鏡子一邊梳頭,一邊惡狠狠地嘮叨著。
突然兩架殲擊機又飛了回來,投下了炸彈,汽車被掀翻在路邊,周圍燃起一片火海。
這一切,山上的維果通過瞄準鏡都看得一清二楚。飛機飛走后,卡爾杜佐夫一瘸一拐地鉆出小樹林。他眼前的景象慘不忍睹:吉普車被炸翻了,燒壞了;少尉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眼瞪著天空,已經(jīng)咽了氣;司機在河灘上被炸得血肉橫飛。卡爾杜佐夫脫下少尉的靴子,扛在肩頭,艱難地向樹林走去。

山上,維果的槍始終瞄準著卡爾杜佐夫,但他沒有開槍。看著卡爾杜佐夫離開了,維果仍然攀折樹枝、燒火、澆水,讓巖石一小塊一小塊地裂開。他周圍的樹枝已經(jīng)都燒光了,鐵鏈又制約了他的行動,他不得不趴在地上伸長手臂去夠遠處的樹枝。盡管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也沒能使他拔出鋼釬,然而他并不氣餒。看了看即將落山的太陽,他坐下來,吃了一些東西。然后,繼續(xù)解救自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維果感到一陣陣寒意。他站起來,穿上軍大衣,將它裹緊,遙望著遠方。

薩阿米(注2)女人安尼提著水桶來到樹林邊上的淺灘。她蹲下來,捧起水想喝,似乎聞到這水有怪味兒,便抬頭四處張望著。她發(fā)現(xiàn)水中有一個公文袋,急忙拾起,用衣袖擦干,抱著往回走。她沿著淺灘,繞過小樹林,回到了自家的窩棚里。坐在火塘旁邊,她一邊燒飯,一邊想著橋那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匆匆吃了點兒東西后,穿上皮靴,她又回到了橋邊的公路上。她先看到橋頭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吉普車,又看到死去的少尉。她走過去將少尉的眼睛合上,然后把他拖進小樹林。在淺灘和公路上,她收集散落在四處的司機的碎尸,最后把倒在樹林邊的卡爾杜佐夫也拖入林中,準備把他們一起掩埋。
當她往卡爾杜佐夫身上撒土時,卡爾杜佐夫似乎是被泥土嗆著了,咳了起來。原來他沒有死,只是受了傷昏過去了。那女人便把他拖回自己的住處。這一切同樣進入了維果瞄準鏡的視野里。
安尼安置好卡爾杜佐夫,拿著家什來到鹿圈,先擠了一些鹿奶,然后一邊撫摸著鹿的脖頸,一邊用薩阿米語低聲地安慰著:“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只取一點兒你的力量,是病人需要,別怕……”說著,在鹿的脖頸處劃了一刀,用小瓶接了一些流出來的鹿血,隨即用藥草把鹿的傷口捂住。
安尼回到窩棚里,煮好鹿奶,摻進鹿血??吹娇柖抛舴蛉匀换杷?,她就拿來自制的藥膏往他胸部的傷口上涂抹。忽然卡爾杜佐夫恢復了知覺,喃喃自語道:“我在哪兒?”見他醒了,安尼趕忙捧上摻了鹿血的奶,用薩阿米語對他說:“這對男人有好處,可以讓你恢復……”卡爾杜佐夫坐了起來:“我要……”盡管他說的是俄語,安尼也立刻領(lǐng)會了。她讓他躺下,又拿起尿壺塞進被子為他接尿,還扭頭不去看他,同時用薩阿米語安慰說:“別害羞,你正在康復,好好養(yǎng)傷吧?!比缓蟀涯驂厮统龈C棚,回來后看著他喝完鹿奶。

寒氣逼人的夜里,山上的維果依然不停地努力,要拔出鋼釬,解救自己。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罐頭吃完了,水桶里的水也用完了,近處的樹枝也燒完了。雖然巖石一層層地裂開,但是鋼釬仍然很牢固。失望的維果四下里看看,終于想出了辦法。他退出槍膛里的子彈,拔出彈頭,將火藥倒在鋼釬的周圍點燃后,他迅速用大衣裹住頭盡量遠離炸點躲在巖石下。“砰!”的一聲爆炸,鋼釬總算松動了,但仍然拔不出來。維果看中山坡上的一塊大石頭,想用它來砸開腳下的巖石,但是腳鐐上的鐵鏈限制了他的行動。他就用沖鋒槍上的皮帶套住那塊大石頭,一點兒一點兒地拖近自己身邊……
維果舉起大石頭猛砸腳下的巖石,一下、兩下……終于巖石被砸開了。他握住鋼釬,猛地用力,鋼釬總算拔出來了。但他也因用力過猛狠狠地摔倒在光禿禿的巖石上。氣喘吁吁的維果甩掉鋼釬,顧不得腳上還帶著腳鐐拖著鐵鏈,興奮地蹦了起來?!昂?,中尉,你以為我沒辦法逃脫嗎?我還要在你的墳頭上撒尿呢!”他站在山頭勝利地放聲大喊。
維果撿起鐵鏈,拿著槍,向山下走去。遠處濃云密布的天空顯露出晨曦。

巖石灘頭,稀疏的林木,晨霧靄靄,四處一片寂靜,偶爾聽到幾聲鳥鳴。只有鐵鏈清脆的叮當聲劃破了四周的靜謐。腳鐐倒不怎么妨礙維果的行走,他踏著長滿苔蘚的塊塊巖石向前走去,還不時警惕地四下里望望。當他走出路邊的小樹林時,眼前豁然開朗:遠山腳下小樹林中有一處薩阿米人的住所。窩棚、樹屋、柴草垛、鹿圈、魚塘錯落有致地搭建在一灣平靜的湖邊。一條花狗在窩棚周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個薩阿米女人在那里忙著,似乎是一處遠離戰(zhàn)爭的世外桃源。維果通過瞄準鏡觀察著安尼。他斷定這里不會有什么危險,便挎著槍提著鐵鏈,向薩阿米女人的住所走去。

安尼站在窩棚前,手里端著一只木碗,另一只手用勺子不停地在碗里攪動。她好奇地注視著走過來的維果。
維果走上前用芬蘭語大聲說:“早上好!我得把鐵鏈取下來。我需要鐵匠。你明白嗎?你會說芬蘭話嗎?我想把這個取下來?!?br>安尼上下打量著維果,看到了他手中的鐵鏈和腳上的鐵鐐,便用薩阿米語說:“你想把腳鐐?cè)∠聛怼D闶欠???br>由于語言不通,他們并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么。
維果仍然用芬蘭語說:“我不明白你說些什么。你會說芬蘭語嗎?你是薩阿米人嗎?我需要鐵匠,明白嗎?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呀?有男人嗎?我得把鐵鏈取下來。我不能這么走路。”
女人順手將木碗放到窩棚前的架子上,不慌不忙地仍用薩阿米語對他說:“你吼得太多了。我還從來沒見過光叫喚就能把鐵鏈取下來的。我看看,我丈夫還有一些工具。”說著轉(zhuǎn)身拉開門要進去。維果見勢也要跟著進去,安尼回身做手勢制止他進窩棚。
維果只好等在外面。他四下里看看,到處走走。窩棚邊上一個木盆里浸泡著的衣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槍筒從盆里挑出了一頂釘有蘇軍帽徽的軍帽。他想了想,將軍帽扔回木盆,警覺地四面看看,匆匆向窩棚走去。他一把拉開窩棚的門,鉆進那昏暗的窩棚,一邊打量著,一邊往里走。
窩棚中央是一個火塘,邊上睡著卡爾杜佐夫,薩阿米女人坐在一邊磨咖啡。睡在被子里的卡爾杜佐夫一直盯著維果,安尼卻頭也不抬。
維果用芬蘭語說:“這是你丈夫?生病了?受傷了?”說著,就掀開了蓋在卡爾杜佐夫身上的被子。
安尼立刻撲過去擔心地看了看維果,又給卡爾杜佐夫蓋好被子,見維果沒有進一步行動的意思,又坐回去繼續(xù)磨咖啡了。
卡爾杜佐夫看清了維果穿的是納粹的制服,罵道:“德國鬼子?黨衛(wèi)軍?”
維果用芬蘭語說:“俄羅斯人,我不是德國人。你以為我是諾爾德軍團(注3)里的人?是這身制服讓你誤會了。他們強迫我換上這身制服,是因為怕我們被他們抓去。你們不喜歡德國人,尤其是這身軍服?”
卡爾杜佐夫說著德語:“舉手投降,希特勒完蛋了!”
維果聽懂了,在卡爾杜佐夫身邊坐下來,仍用芬蘭語說:“這就是你會的德語呀?不錯,別怕。對于我來說,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取下鐵鏈就回家?!彼テ鹉_下的鐵鏈給他看。
安尼不時抬頭看看他們兩人,見他們只是說話沒有動手,就平靜地整整自己的帽子,繼續(xù)磨咖啡。
卡爾杜佐夫根本不懂維果在說些什么,他不屑地罵道:“布谷鳥(注4),操你媽?!?br>維果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xù)用芬蘭語說著:“啊,你就是吉普車上的那個人……”邊說邊比劃著開汽車、飛機俯沖、轟炸,同時嘴里還發(fā)出相應的“突!突!突!”聲。他不解地說,“我不明白,為什么俄國飛機還要朝你們開槍?!?br>卡爾杜佐夫用俄語說:“開槍吧,小混蛋。我無所謂,反正是要把我關(guān)進鐵窗里去的?!?br>維果依然在用芬蘭語比劃著說:“我叫維果,你呢?你叫伊萬嗎?”
卡爾杜佐夫認為他是德國人,不想理他,就用俄語罵道:“你滾開!”
不懂俄語的維果以為他就叫“你滾開”呢。他指指卡爾杜佐夫用芬蘭語說:“你滾開?!庇种钢缸约海骸熬S果。”然后指著安尼問道:“你呢?你叫什么?”
安尼倒是明白他的意思,用薩阿米語回答說:“我叫安尼。告訴你我的真名可不好,心會被盜走的。”
維果搞清楚了大家的名字,顯然很高興,指指安尼說:“安尼……”又指指卡爾杜佐夫,說“……‘你滾開’”,又指指自己:“……維果。很高興認識你們。真遺憾,沒什么可以慶賀一下咱們的初次見面。”接著他對卡爾杜佐夫說:“你別這么看著我。我只管自己這么哇啦哇啦不停地說,是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一個注定要死的人居然活了下來,可太不容易了?!?br>卡爾杜佐夫居然用俄語回答說他明白。
嘮嘮叨叨的維果終于看出別人并不歡迎他。但他還是用芬蘭語說:“我覺得我在這兒不受歡迎。請原諒,打擾了你們的清靜!我把鐵鏈取下來就走?!?br>看他舉著手中的鐵鏈,安尼用薩阿米語說:“走吧,我給你拿工具?!眰z人先后走出了窩棚。
這時卡爾杜佐夫掙扎著坐了起來。他掃視了一下床鋪旁邊的鍋盆碗盞,從中摸出了一把餐刀……

安尼和維果來到院子里。安尼在柴草垛邊找到了一個工具箱,指給維果看:“這是我丈夫的工具箱?!彼m然說的是薩阿米語,但是維果聽懂了。他走上前去,翻檢著工具箱里的東西,拿起一把小刀,用芬蘭語問道:“你丈夫做刀嗎?做拉普蘭人的刀嗎?我就有一把這樣的好刀。”
安尼這會兒想的可不是自己的丈夫。她上下打量著維果,溫柔地用薩阿米語問道:“看來你是個挺機靈的小伙子,追求你的姑娘肯定不少。你就沒相中一個?”
維果只顧翻看那個工具箱,沒有領(lǐng)會安尼的意思。這會兒,他找到了一把鋼銼,就坐下來銼自己腳下的鐵鏈??吹桨材崛匀徽驹谏磉呑⒁曋约?,維果就用芬蘭語安慰她:“別擔心,取下腳鐐我就走?!闭f完他就集中精力銼鐵鏈子了。
安尼注視著這個樸實勤勞的芬蘭小伙子。因拚命用力,他的額角已經(jīng)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安尼心中涌上一股渴望之情:“我已經(jīng)四年沒有丈夫了。昨天晚上我貼近那個俄羅斯人,盡管他像木頭一樣昏睡著,我身子下面仍然感到疼,而且還濕濕的……我現(xiàn)在還疼呢?!彼蚓S果飛了個媚眼:“你身上的味道不錯嘛。現(xiàn)在所有男人身上都有一股鐵和死亡的味道。”
她絮絮不止地嘮叨著。維果盡管聽不懂薩阿米語,但是也愿意向她訴說一下自己的感受:“這里蚊子太多了!我被鎖在巖石上的時候,它們圍著我咬。我覺得都快吃到我的骨頭里了?,F(xiàn)在皮膚還癢呢!你這兒有澡塘子嗎?可以洗澡嗎?”
安尼又用手撫摸了一下維果的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她用薩阿米語說著:“你的皮膚真白!這么白皮膚的女人我都沒有見過……蚊子咬你了?那是因為你老洗澡……四年都沒有男人來了?,F(xiàn)在突然來了兩個!看來神是知道了我的心思。”
這時,卡爾杜佐夫赤裸著上身,下面裹了一條女人的裙子,握著餐刀的手藏在身后,從窩棚里開門出來。
看到卡爾杜佐夫這個模樣,安尼笑了起來:“他穿了我的裙子!”她用薩阿米語問道:“你為什么穿成這樣?像個女人……”
維果也跟著笑出了聲。
卡爾杜佐夫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么好笑,握著餐刀的手仍然背在身后,一步一步逼近維果。當他走到維果跟前的時候,惡狠狠地用俄語說:“還齜牙笑呢,德國鬼子?你現(xiàn)在哭去吧!”說著,將刀猛地向維果刺去。
維果機靈地向旁邊一閃,餐刀刺進了維果倚在身后的木樁里。而卡爾杜佐夫則因用力過猛,撲倒在地上了。
維果鎮(zhèn)靜地從木樁上拔下那把餐刀,拿在手中端詳了一陣,平靜地對卡爾杜佐夫說:“是把好刀,就是刀把短了點兒……‘你滾開’,我告訴你,對于我來說,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不想打仗,也不想被打,你懂嗎?”
卡爾杜佐夫聽不懂維果的話,但知道自己打不過維果。于是他坐在地上,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用俄語向維果命令道:“來吧,殺了我吧!”
安尼果斷地從維果手中拿過刀,用薩阿米語生氣地對兩個男人說:“這是我丈夫的刀。他不在家,這就是我的。我不希望你們互相殘殺。我沒有時間,也不愿意去埋葬你們倆……”她一邊說,一邊進窩棚去把刀收好。
卡爾杜佐夫沒有聽懂安尼的話,也無法理解維果,他仍然坐在地上。盡管他不停地咳嗽,可還是那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命令維果過來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你還等什么?”
“你以為我想打你呀,”維果雖然聽不懂俄語,但是看得懂卡爾杜佐夫的神情。他依然誠懇地訴說著自己的心愿:“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親愛的!明白了嗎?和平,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列夫·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但是他的芬蘭語、他的一腔誠懇沒能打動對方。
“開槍吧,混蛋!”卡爾杜佐夫不聽他的解釋,實際上是他并不愿意與維果溝通。
維果提著槍走到卡爾杜佐夫面前,坐下來,臉對臉地問他:“列夫·托爾斯泰,《戰(zhàn)爭與和平》,懂嗎?”
這句芬蘭語卡爾杜佐夫聽懂了。但是他立刻用俄語譏諷道:“我懂,你們是法西斯分子。托爾斯泰的房子,亞斯那亞·波里亞那(注5)的房子就是你燒的!”
“我不是法西斯。我是芬蘭人。”維果聽出對方在罵自己是法西斯。他辯解道:“我在瑞典的大學里念書呢,戰(zhàn)爭就爆發(fā)了。我不想打仗。惡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惡魔》……”
“叨叨什么呢?我聽不懂?!笨柖抛舴蛉匀宦牪欢莻€芬蘭人的心聲,他自言自語著。
維果依然耐心地向他解釋:“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厭倦戰(zhàn)爭了,告別了武器……”他邊說邊將手中的槍甩出去,另一只手又趕快接住,“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俄語怎么說我不知道,”他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早知道我就學俄語了,對不起,‘你滾開’……”
卡爾杜佐夫不耐煩地轉(zhuǎn)過身去嘟囔著:“真見鬼,真討厭!”
維果并不認為卡爾杜佐夫討厭。他仍想用真心打動對方:“這兒多美呀。昨天我還是一個要死的人,你不知道——我被鎖在巖石上,就像普羅米修斯一樣。我是怎么拔出那只釘在巖石中的鋼釬的,我可太清楚了。我相信,火有用……”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還用了別的辦法——不光是眼鏡片,比方說,從槍膛里退出的子彈,還有引燃干樹枝……按說樹枝是可以燃著的,只要做一個凸透鏡……當然,你是不會明白的。我說什么對你來說并不重要,”他又轉(zhuǎn)到卡爾杜佐夫面前,繼續(xù)剖示自己的誠意,“重要的是,我們都活著——你和我。我希望過一段時間人們會非常害怕地想起他們在戰(zhàn)爭中做過什么,也許他們想不起來了……人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常常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么說過……”
維果終于看出,卡爾杜佐夫根本不接受他的誠意。他只好從他身邊走開,回到柴草垛那邊,去銼自己腳上的鐵鏈子。他銼斷了鐵鏈子,又用扳手撬開了腳鐐。這樣他就徹底自由了。他抓起鐵鐐和鐵鏈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看著這一切的安尼這時卻說:“用這鐵還可以做很多東西呢?!?br>“高興吧,法西斯?”坐在一邊的卡爾杜佐夫諷刺維果說。
“我從來都沒被人看作是法西斯。我是個民主人士?!本S果用芬蘭語辯解著。
“不管怎么說都是法西斯!”俄國軍官信念堅定,不依不饒。
“民主?!本S果的信念同樣堅定。
“吃飯吧?!卑材岚l(fā)話了。
維果聽懂了安尼的話,向卡爾杜佐夫打著手勢,比劃說:“吃飯去。”
卡爾杜佐夫站起來向窩棚走去,經(jīng)過維果身旁時,對維果說:“害怕我從后邊打你?要是我沒被震傷的話,準能打敗你。這是我第二次受傷,1942年冬天是第一次……”
維果沒有聽懂卡爾杜佐夫的話。但是,對這個俄國人,他一直有所警惕。他倆一前一后走進了窩棚。

安尼、維果、卡爾杜佐夫圍坐在火塘旁邊。維果很快就吃完了木碗中的東西。他問安尼:“還可以要一點兒嗎?”
安尼一直看著維果。她給他添了一點兒,還對他說:“你吃得可真多。要想多吃,就得多干活?!?br>盡管維果聽不懂薩阿米語,但是對于安尼給予自己的照顧很是感謝。
卡爾杜佐夫也向安尼表示感謝。他還在猜測安尼對維果說的話,自己嘟囔著:“好吃嗎?要咖啡嗎?”
此時,安尼真的把咖啡遞過來了。
卡爾杜佐夫說:“我不想喝咖啡。但還是得謝謝你?!闭f著,他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飯后,卡爾杜佐夫走到院子里散步。他一直穿著安尼的裙子,顯得有些滑稽。他的軍裝安尼已經(jīng)洗干凈,搭在繩子上晾曬著。
維果坐在院子里修理自己的眼鏡。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卡爾杜佐夫走來走去。但是看到卡爾杜佐夫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緊張。
“傻瓜,”卡爾杜佐夫笑了,“抽煙嗎?有煙嗎?有煙嗎?”他朝維果比劃著。
“要是有的話,我自己早就抽上了?!本S果猜出了他的意思。
安尼來到維果身邊,指指他的軍裝,雙手做出搓洗的樣子:“脫下來,我洗洗?!?br>維果順從地脫下上衣。
“這也脫了?!卑材嵊种钢秆澴?,“你可太喜歡把自己裹在衣服里了!沒關(guān)系,女人就喜歡你這樣?!?br>維果又脫下了軍褲,然后繼續(xù)修自己的眼鏡。
卡爾杜佐夫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有些嫉妒:“德國鬼子你聽著,她喜歡你??吹贸鰜怼?br>維果其實并不懂卡爾杜佐夫的話,但是他看出了俄國人的妒意,就善意地和他開起了玩笑:“你干嗎老穿著女人的裙子呢?脫了吧!你看起來真滑稽……”
“你滾開!”卡爾杜佐夫有些不好意思。
“‘你滾開’,你跟所有的俄羅斯人一樣,還挺害羞的。薩阿米人可不懂你們那一套。他們是很純樸的……”維果還想開導卡爾杜佐夫。
但是自知在女人問題上是失敗者的卡爾杜佐夫嫌這個年輕人多話:“你也太叨叨了……盡聽你說了,可什么也沒聽懂?!?br>維果還沒有看出對方已經(jīng)厭煩了,仍然把卡爾杜佐夫當作傾訴的對象:“我看見她家的魚并不多,鹿也沒幾只。她一個人過冬已經(jīng)不容易了,再加上我們倆——兩張閑嘴……我想,我們應該快點兒離開這兒?!闭f著,他的眼鏡已經(jīng)修好了。他戴上眼鏡,“其實我的視力挺好的。只是因為上了大學,想顯得莊重一些才戴的眼鏡。我家里很窮,上學的錢來的也不容易。在瑞典他們看不起我,我是他們嘲笑的對象,所以我才戴眼鏡,卻從沒想過這眼鏡會救了我的命?!彼α似饋?。然后回頭看了看安尼家的草垛:“干草也準備得太少了,我不知道夠不夠那些鹿吃。鹿自己能夠找到積雪下的吃食,應該把它們帶到冬季牧場去……”
“走開,別叨叨了?!笨柖抛舴虿幌朐俾牼S果不停地絮叨,就去收下晾曬的衣服,坐到一旁把裙子脫了穿上軍裝。這樣一來他就威風多了。
維果看到安尼扛了兩根木材走過來,迎上前去:“來,我來幫你?!彼梅姨m語熱情地說。
“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否則我會做蠢事,還會大喊大叫!”安尼把維果趕開。
卡爾杜佐夫在一旁觀察著這個薩阿米女人。他笑著用俄語自言自語地說:“發(fā)脾氣了,這個女人愛上他了?!?br>“什么?”維果用芬蘭語問卡爾杜佐夫。
“愛上了,我說?!笨柖抛舴蛘f,心里酸酸的。
維果找到了一段圓木。他往圓木上面糊泥巴。安尼走過來,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維果一邊比劃,一邊向安尼解釋:“在圓木上抹點兒泥巴,然后把木頭燒焦。這樣,洗桑拿用的煙囪就做成了……”
安尼贊許地沖他點點頭。

幾天以后,由于安尼的精心照顧,卡爾杜佐夫的身體漸漸好起來了。一天,他從林子里采回一筐蘑菇,坐在院子里收拾起來。
他看見安尼走過來,拿起一個蘑菇給她看:“蘑菇采來了,收拾一下,燒一燒就可以吃了。”
安尼看了一眼筐里的蘑菇,用薩阿米語警告他說:“你想到另一個世界去?那你就喝這些毒蠅菌的湯吧。這蘑姑不能吃?!闭f完就走開了。
“你不想幫幫我,我也用不著你幫。別擔心,我自己做。我有一個司務(wù)長,在部隊做飯是出了名的……”卡爾杜佐夫用俄語嘟囔著。
維果在院子的一角為自己修一個洗桑拿的澡塘。安尼來到他身邊,告訴他說:“‘你滾開’想去跟鬼魂說話。他采了些蘑菇還想吃呢。他是薩滿教的巫師嗎?”
維果聽不懂她的薩阿米語,但是聽出了“你滾開”這個名字。于是他就想當然地用芬蘭語回答安尼:“讓他休息吧。他受傷了,現(xiàn)在身體還很弱。這里的活有我做就行了?!?br>看著維果誠懇憨厚的樣子,安尼心中涌上一股愛戀的情感。她用手指抹去維果額角的汗珠,還用舌頭舔舔指尖,品嘗汗水的滋味,然后向他飛了一個媚眼:“我覺得你做別的事可能更好些。我倒不反對你把我掀翻在鹿皮上,小伙子……我已經(jīng)忘了,那是一種什么感覺了?!?br>聽見安尼熱情的語調(diào),看見安尼多情的眼神,就算是不懂薩阿米語,作為一個男人,維果也完全能夠領(lǐng)會其中的意思。他立刻用芬蘭語傾訴自己的心情:“你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已經(jīng)兩個月沒碰過女人了。對于我來說,駝背女人看起來都像女皇似的?!闭f完,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干活。
安尼挨近他,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手掌:“你的手可真細膩。你做不慣男人的活……可能你只會殺人。但那可不是干活,那是大孩子們的愚蠢行為。他們以為結(jié)束了別人的生命就可以讓自己長命百歲……唉,就是這樣……”說到這兒,她放開維果的手,默默地走開了。
維果似有所悟,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

“女主人,要點兒鹽?!笨柖抛舴蛞皇至嘀爸鵁釟獾腻?,一手用木勺在鍋里攪著。鍋里是煮好的蘑菇。他走到儲藏食品的樹屋下面,對正從梯子上下來的安尼說。
安尼誤以為他是在請自己吃蘑菇,因而立刻用薩阿米語回敬道:“我可沒發(fā)瘋,我才不吃那東西呢。你想吃就自己吃吧。我可不吃?!?br>“知道了,在屋里。”卡爾杜佐夫自以為是地領(lǐng)會了安尼的話,轉(zhuǎn)身向窩棚走去。
卡爾杜佐夫拎著鍋進到窩棚里,四下里尋找鹽罐子,無意中卻發(fā)現(xiàn)了一只公文袋,里面裝著的竟然是自己的檔案!那恰恰是安尼從河溝里揀回來的??柖抛舴蛞粫r忘了自己是在找鹽,就拿著公文袋走出了窩棚,在陽光明媚的院子里仔細認真地翻閱著……
“混蛋!”他忍不住憤怒地大罵起來。
安尼正在削一段白色的木頭。聽到卡爾杜佐夫的聲音,她抬頭看了一眼??吹剿掷锬弥墓拇图垙?,便解釋道:“信是從水里漂過來的……”
卡爾杜佐夫一定要找一個人傾訴自己的冤情。他走過去,坐到安尼身邊,不管她是否能夠聽懂,自顧自用俄語訴說著:“我的指導員告了我的密。他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到前線還不到一個星期呢!就去告密!可我對他就像對兒子一樣……上面寫著‘呈上稟報’,我不同意這種看法……”
“是水把那上面的字打濕了……”安尼一邊削木頭,一邊用薩阿米語解釋說:“河里的水特別好,要是把你的衣服放在河里,第二天就干凈了。我家的面粉不多了。我想往里摻些木屑,會挺好吃的。”
“那上面還寫著,我是病態(tài)寫作狂,詩寫得很差勁……他那是嫉妒我!他這輩子除了告密信什么也寫不出來……葉賽寧(注6)對我說過,說我應該寫作……”卡爾杜佐夫沒理會安尼的話,仍然在自言自語,“我父親在烏利斯基出租汽車公司工作。有一次,他開車送剛下火車的葉賽寧去賓館。那時我還是個小孩子,也坐在汽車里讀詩。葉賽寧看見了,對我說‘應該寫作’,還送給我一張簽了他名字的照片呢……”他拿出公文袋里的一張有葉賽寧簽名的照片遞給安尼。
“這是你妻子嗎?”安尼端詳著照片上留著一頭卷發(fā)、五官清秀的葉賽寧,以為那是個女人,所以想當然地接著他的話說下去,“她真漂亮!我丈夫四年前就被軍人帶走了,還趕走了我家的一群鹿……”
卡爾杜佐夫把照片拿回來,欣賞著,繼續(xù)對安尼嘮叨著:“看看,這就是葉賽寧。我寫散文,贊美風光,歌頌大自然,為了不至于在前線發(fā)瘋……想不到他們居然把這看成是……”他越說越生氣。
安尼聽得出他是在發(fā)泄怨氣,情不自禁地撫慰他:“別傷心了,重要的是你還活著。你妻子也挺漂亮的。你就是別吃那些蘑菇,不然,你就會不舒服……”
“蘑菇啊,”卡爾杜佐夫聽懂了蘑菇這個詞,趕快接著說,“蘑菇已經(jīng)煮好了,可以吃了,就是還要加點兒鹽?!?br>安尼也固執(zhí)己見:“是,蘑菇不好,可能會中毒……你看,我這么跟你胡說了半天,但是光說話可喂不飽鹿……”她放下手里的活,又走回維果那邊。
維果正在劈木柴,準備燒熱澡塘。
安尼看了看維果做好的鐵爐子,對他說:“你把這東西弄壞了。這是我從山那邊弄回來的圓桶……”
維果知道她在說那鐵爐子,就接著說:“我做的爐子是難看了點兒。不過總算做好了,可以用它洗澡了。我把火燒上……”他向卡爾杜佐夫喊道:“‘你滾開’,來,咱們洗澡去!”他拿著槍走向自己修建的澡塘。
安尼趕快沖維果喊:“你們會凍病的,會褪一層皮!我丈夫有一次去城里的澡塘洗澡,回來立馬就生病了。我好不容易才讓他恢復了……那之前,他一次都沒生過病!”
這時卡爾杜佐夫也走過來了。他看見維果拿著槍站在澡塘前,就說:“洗澡還帶著槍啊?”
盡管維果聽不懂卡爾杜佐夫的俄語,但是他一直記著上次這個俄國軍官對自己刺來的那一刀。雖然他彬彬有禮地對卡爾杜佐夫說:“請吧?!睂嶋H上則是為了防止對方的再次突然襲擊,便決定走在他的后面。
安尼不能阻止這兩個男人去洗澡,就離開他們?nèi)プヴ~了。

在維果搭建的澡塘里,兩個男人脫光了衣服并排坐著蒸桑拿浴。
“沒辦法,穿堂風把熱氣帶走了?!本S果對自己搭建的澡塘并不滿意。他用芬蘭語嘟囔著:“我不喜歡桑拿,倒是經(jīng)常去土耳其浴。土耳其,明白嗎?”
“你說什么呢?”卡爾杜佐夫用俄語回答維果,“她是個能干的女人,很聰明,很利索。這種女人當主婦倒不錯,但是搞不到床上。我們那兒有一個調(diào)度員,跟她長的特別像。有一次,我請她去看電影,她不同意……后來,她嫁給了我的搭檔。他叫維克多·貝奇科夫。她看上他什么了?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一句話,丑八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銤L開’,你不喜歡這個澡塘嗎?我不是專家,只能按照以前看見過的去修?!本S果用芬蘭語說。
“說句老實話,在女人方面我總是不走運……兩次都差點兒結(jié)婚,可是兩次都泡湯了……”
正說著,安尼突然鉆了進來。兩個男人立刻本能地用手遮住羞處。安尼可沒覺得尷尬,平靜地遞給他們搓澡用的草:“拿著。你們干嘛那么嚴肅?好好洗吧,不然從你們身上都能聞到戰(zhàn)爭和死亡……”她大大方方地面對著這兩個裸體男人坐了下來,一雙眼睛溜來溜去打量著他倆,嘴里還嘲弄地唱出一首民歌:
一只烏鴉來到林中空地,
看見了一群鹿
開始數(shù):一只、兩只、三只……
它一直數(shù)到了早上,
然后累了,喊起來:
你們太多了,而我只有一個
烏鴉哇哇叫,然后睡著了……
安尼上前把維果拉起來:“走吧,別害怕,舒服的時候我會叫……”
維果順從地跟著她走了出去。

卡爾杜佐夫洗完澡,穿好衣服,徑直朝窩棚走去。安尼家的花狗守在窩棚門前,沖著他不停地叫。他罵了一句,仍舊走上前去欲推門。恰在此時,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退了回來——窩棚里傳出了安尼的呻吟聲。他遠遠地離開窩棚,又去煮蘑菇,自己坐下來吃。
夜深了,安尼一直呻吟著,一聲高過一聲。一直站在院子里進不了窩棚的卡爾杜佐夫凍得夠嗆。他只好雙手抱肩,又戴上帽子……那花狗似乎也有些同情他了,時不時圍著他轉(zhuǎn)。他又冷又困,只好穿上軍大衣,緊裹著在柴草垛里忍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安尼容光煥發(fā)地走出窩棚。直到此時,她才想起卡爾杜佐夫……她來到干草垛前。卡爾杜佐夫憑著軍人的警覺驚跳起來:“別這樣,對不起!我做了一個噩夢……我不想嚇著你……”
安尼在他身邊坐下,關(guān)切地問道:“你不舒服嗎?這是因為你吃了毒蘑菇。我給你熬點兒草藥,可以把毒排出來……”
從安尼的聲調(diào)里,卡爾杜佐夫聽出了她的善意。于是他也深情地對她說:“我一看見你立刻就喜歡你了。而你卻喜歡法西斯。他年輕。但是,他是法西斯?。 ?br>安尼用薩阿米語安慰他說:“現(xiàn)在我要熬藥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好了,我該干活了,不然冬天我們就只能像北極狐那樣吃大糞了?!?br>卡爾杜佐夫堅持訴說自己的心聲:“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挺好。我聽見你在他身下叫喊。聽見你的聲音我感到特別難過。真想打你——原諒我,我原來是想跟你一起生活的……”
“你休息一下。我的事兒還多著呢?!卑材嵴酒饋?,離開卡爾杜佐夫去干活了。
望著安尼離去的背影,卡爾杜佐夫心頭涌出一行詩句,不禁脫口念了出來:“你立刻就占據(jù)了我的心靈……”
看著安尼走遠了,卡爾杜佐夫從干草垛里站起來,順手綽起一把斧子,直奔窩棚而去。

卡爾杜佐夫拿著斧子悄悄地走進了窩棚。維果仍在熟睡。卡爾杜佐夫輕輕走到維果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毫無戒備的年輕人。在他剛要伸手去拿維果放在身邊的槍時,這個年輕人警覺地睜開眼坐了起來,其速度之快是卡爾杜佐夫所沒有想到的。
維果真誠地向卡爾杜佐夫表白:“我對你說,‘你滾開’,槍里沒有子彈。你這是在發(fā)神經(jīng)——就因為她選中了我?她只不過是想要一點兒幸?!?br>此時,安尼推門進到窩棚里面,站在兩個男人之間,審視他倆好一陣,然后坐下來為維果整理衣物。
盡管什么也沒說,但是她那安詳、幸福的神態(tài),使卡爾杜佐夫不得不放棄了殺人的念頭。他手中的斧子無力地掉到了地上。
“見鬼,”卡爾杜佐夫用俄語罵了一聲,“活著吧,你還年輕,還沒活夠??晌乙呀?jīng)累了,不想再打仗了?!业男撵`由于戰(zhàn)爭變得空虛’,我去劈柴……”他從地上拾起斧子,走出窩棚。
到了外面,湛藍的天空,明媚的陽光下,卡爾杜佐夫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該走了!”
他剛把斧子放好,安尼已經(jīng)跟在后面出來了,手里端著一碗藥湯:“這是草藥熬的,你喝了吧,‘你滾開’?!?br>卡爾杜佐夫走到干草垛邊,一屁股坐在了干草堆中,接過藥湯。他實在搞不懂安尼,又用俄語嘟囔起來:“你看上那個法西斯什么了?他總在嘮叨,可說的是什么,誰也聽不懂……”
“喝了吧,”安尼坐到他身旁,一個勁兒地勸他將藥喝下去,還摸摸他的臉頰:“只要把蘑菇的毒排出來,就會舒服一些的……”
卡爾杜佐夫嘗了一口:“好喝?!笨粗簧滓簧椎睾攘似饋恚材釢M意地起身走回窩棚。
窩棚里,安尼和維果坐到火塘邊吃早餐。她不停地往他碗里添食物,眼睛一刻也不離開他:“吃吧,吃吧。我晚上還想叫?!?br>維果也是一往情深地看著她。
盡管這種時候是不需要什么語言的,但是安尼仍然興奮地向愛人絮叨著:“別這樣看著我,不然我就更不想去干活,又想掀裙子了……”說完她趕快走出窩棚到院子里。

卡爾杜佐夫剛喝完藥湯就覺得肚子不舒服,捂著肚子迅速躲進窩棚旁邊的草叢。走出窩棚的安尼恰好看到了他的一副窘像。
安尼用薩阿米語告訴卡爾杜佐夫,他應該去廁所:“草藥喝完了嗎?快到那邊去!”
卡爾杜佐夫認定是安尼害得他這么狼狽。他蹲在草叢中,連頭都不敢回:“走開,蠢貨!你給我下了毒,老天?。】?,走開,這又不是看戲……”
安尼并沒有走近他,仍然指著遠處朝他喊:“哪兒有個坑,到那兒去!這兒是干凈地方,你知道嗎?”
“走開,看什么?”卡爾杜佐夫頭也不回地也在喊。
“你是個野蠻人?!銤L開’,是草藥起作用了,你正在排毒!”
維果聞聲走出窩棚,看到卡爾杜佐夫的狼狽像,不禁笑了起來:“可能因為吃了蘑菇不習慣……”他用芬蘭語向安尼解釋著。
聽見維果的聲音,卡爾杜佐夫憤怒了:“很有趣嗎?”
維果聽出了卡爾杜佐的不滿,就和安尼走開了,剩下卡爾杜佐夫蹲在那兒。卡爾杜佐夫依然在叫嚷著:“你們就這么讓我難堪,把所有的人都叫來吧,連狗、鹿……都叫來吧,真是有病……”

第二天,卡爾杜佐夫感覺好多了。他決定離開這兒。他穿好軍大衣,站在院子里最后一次打量著這個院子。他看見安尼從林子里扛回兩根樺木桿子,就跟著她走到做倉庫的樹屋下面。
安尼邊走,邊向卡爾杜佐夫解釋:“該修倉庫了。你們又高又大,應該吃肉……”
卡爾杜佐夫依然聽不懂她的話,還以為是在問候自己的病情,就回答道:“謝謝!好多了。我要走了……”
安尼也聽不懂卡爾杜佐夫在說些什么,仍然接著自己的說:“……你們倆,個頭這么大,吃得多。可是我不能給你們吃鹿肉,因為太少了……”
“再見!謝謝你的面包和鹽,雖然你沒有鹽……”卡爾杜佐夫溫柔地向安尼道別。
安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你的眼睛真善良,‘你滾開’別再吃蘑菇了……”
“好了,就這樣告別吧。”卡爾杜佐夫留戀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走了,這兒不能再呆了……你很好,但是我卻快要發(fā)瘋了……我被這種生活折磨得疲憊不堪……”他轉(zhuǎn)身向湖那邊的樹林走去。
安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維果過來了:“‘你滾開’又去找蘑菇了。要我?guī)兔幔俊闭f著他扛走了安尼放在樹屋下面的那兩根樺木桿子。
“你把它們扛到那兒去?我剛把它們放到這兒……”安尼沖維果喊道。維果似乎聽懂了,放下樺木桿子,站在院子里目送卡爾杜佐夫沿著湖邊的淺灘漸漸遠去。
安尼過來遞給他一杯水。
“謝謝!”維果接過水杯。倆人深情地對望著。

樹林里,卡爾杜佐夫試探著往前走。忽然,他聽見前面有人說話,馬上隱蔽在一棵大樹后邊。前邊不遠處走過幾個德國兵,幸好沒有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卡爾杜佐夫只好迅速撤了回來。他跑回安尼家,急切地對在院子里晾曬被褥的安尼說:“那邊有德國人,快藏起來!”
安尼聽不懂他的俄語,沒有什么反應,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
卡爾杜佐夫趕快跑到維果跟前,慌張地說:“那兒有法西斯,有三個人,一個受傷了,還有一個女衛(wèi)生員。他們有兩支槍……還有一個軍官。如果他們是在抓俘虜?shù)脑?,那肯定就是在找咱們倆了……他們還在林子里,馬上就會過來。我們不能等死,把槍拿來!”說著伸手去拿維果肩上的槍。
維果同樣聽不懂卡爾杜佐夫的話,但是看到他慌張的神情,還是有些明白。但是他仍然堅持不能讓卡爾杜佐夫拿走自己的槍,盡管槍里沒有子彈。他攥住槍筒,用芬蘭語制止卡爾杜佐夫:“沒有子彈?!?br>卡爾杜佐夫不滿地抓住維果的肩頭:“你要干什么?”
維果將卡爾杜佐夫的手從自己肩上拿開,平靜地說:“我不想打仗,沒什么?!?br>“他們就要穿過樹林了。這兒很危險??彀褬尳o我!”卡爾杜佐夫堅持自己的想法,又伸手過來要拿槍。
維果不理他,一扭身進了窩棚。
“不愿意呀?那我就只好來武的——搶了!”卡爾杜佐夫真急了,他沖進窩棚……
安尼在院子里聽到窩棚里傳出爭吵和撕打的聲音,循聲走了過來,看見卡爾杜佐夫已經(jīng)把維果拖出了窩棚??粗鴥蓚€大男人在地上滾來滾去地撕打,安尼搖了搖頭,走進窩棚。
一會兒,這兩個男人似乎是打累了,躺在那兒不動了。只見卡爾杜佐夫氣喘吁吁地說:“如果不是受了傷,我肯定能制服你!我曾經(jīng)……把一個像你這樣的大個子掀翻在地,讓他栽倒在爐灶旁……鬼東西,你放手!痛死我了。”
“對我來說,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你還想要干什么呀?”維果堅持自己的立場。他用芬蘭語說服對方:“我不需要這樣的戰(zhàn)爭,讓它見鬼去吧!我是人,是和你一樣的人。我想活著,不想打仗。”
“你喊什么呀?我想你該是沒什么力氣了。你又不是‘布谷鳥’,居然能很輕松地把我扔到地上!真奇怪,你搞得那女人一整夜都在叫,還有那么大勁兒……真不簡單。”卡爾杜佐夫拍拍維果的肩,又突然一下把他按在地上。
維果一挺身坐了起來,反倒讓卡爾杜佐夫扭傷了手腕,這下卡爾杜佐夫不得不住手了。他沮喪地坐在地上,揉著手腕。維果抓住機會又給他上了一課。當然他說的仍然是卡爾杜佐夫聽不懂的芬蘭語:“你什么都不明白!唉,我真倒霉,跟這樣的蠢貨在一起!怎么對你說呢?你怎么老是不明白呢!我不是軍人。難道你就不厭倦開槍嗎?如果你想要戰(zhàn)爭,就打死你的同伙吧。我可要過另外一種生活。我要和平。當然,也不全是。但是生活是美好的,難道你沒生活過嗎?‘你滾開’,難道你一直都在打仗嗎?除了打仗,就不知道別的了嗎?看,世界多美好呀!我被鎖在巖石上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我想寫詩,還想創(chuàng)作音樂,可惜我不會。我走了,‘你滾開’,你不會明白我的,可能我也不會明白你?!闭f著,他站了起來。
安尼在窩棚里聽著他倆的爭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就走出來用薩阿米語命令道:“我看你們倆是有勁兒沒地方使,走,幫我干活去!”
“她讓咱們?nèi)兔?。”卡爾杜佐夫這回沒領(lǐng)會錯,坐在地上抬頭對維果說。
“走吧?!弊咴谇懊娴陌材峄剡^頭又招呼他們說。
維果回窩棚拿了槍出來跟著卡爾杜佐夫追上安尼。三個人一起去林子里干活。

幾天以后一個晴朗的清晨,安尼在窩棚外面的小矮桌上洗碗。維果背著槍,像哨兵一樣在院子里走來走去??柖抛舴?qū)χ幻嫫婆f的鏡子刮胡子,不時從鏡子里觀察著身后的安尼。
安尼招呼維果拿起家什走向自家的魚塘。他們抓了三條肥碩的大魚,正要往回走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飛機的轟鳴。一架飛機從他們頭頂掠過沖進了樹林。
“我見過這種飛機。它們一般不到這兒來的。”安尼用薩阿米語說。
“那是什么?”卡爾杜佐夫著急地跑過來問。
維果登上樹屋的梯子,通過槍上的瞄準鏡向林子里望了一會兒:“沒爆炸,可能是汽油用完了,周圍還在冒白煙呢。走,看看去。”他招呼卡爾杜佐夫,又回頭對安尼說:“你就留在這兒?!?br>安尼聽從維果的勸告留在家里。她看見卡爾杜佐夫迅速地沖到了維果的前頭,臉上漾開了笑容:“草藥對‘你滾開’很有效??此耐饶_多有勁兒!”

卡爾杜佐夫和維果跑進樹林,找到了那架墜毀的飛機。機艙里一個女飛行員已經(jīng)死去??柖抛舴驈牡厣蠏鹨粡垈鲉?,儼然像個軍官似的看都不看就遞給維果:“念念吧,可能是勸你投降的……”
維果接過傳單一邊讀,一邊笑:“芬蘭退出戰(zhàn)爭了!蘇、芬之間不再打了!戰(zhàn)爭結(jié)束了!理智萬歲!”
卡爾杜佐夫這會兒并沒有聽維果在讀些什么。他在飛機上的女飛行員身邊找到了一把左輪手槍,真是如獲至寶。他將子彈頂上槍膛。
維果讀完了傳單極為興奮。他想讓卡爾杜佐夫也讀讀傳單。他要和那個蘇聯(lián)人卡爾杜佐夫一同慶祝戰(zhàn)爭結(jié)束,于是就走過去。在墜毀的飛機附近,維果又看見了一名被摔出機艙的女飛行員。她也已經(jīng)死了。
“‘你滾開’,這兒有一個死了的飛行員。女人不應該打仗。這違背天性。看起來真殘忍……‘你滾開’,我不是軍人,不是你的敵人。這上面寫著呢:芬蘭不再參與戰(zhàn)爭了!”
卡爾杜佐夫把手槍藏在背后,一步步向維果逼近:“滿意了?很高興你們的飛機掉下來了?英雄,對這些還流著鼻涕的小孩來說,你們可都是英雄……”他不動聲色地用俄語說。
“她們可能是在撒傳單。很可惜。得把她們掩埋了?!鄙屏嫉木S果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卡爾杜佐夫是想要他的命,毫無防范地打算動手掩埋那兩個死去了的女飛行員。
“這是你的工作,你這個德國鬼子?!笨柖抛舴蛘驹谀莾豪淅涞卣f。
維果聽懂了卡爾杜佐夫仍然在叫自己德國鬼子,還是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我是芬蘭人。怎么才能跟你解釋清楚呢?我不參與戰(zhàn)爭,芬蘭不參與戰(zhàn)爭……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你滾開’,看,我現(xiàn)在就把這槍摔斷……”他剛把拿著槍的手舉起來要摔,卡爾杜佐夫的左輪手槍已經(jīng)響了??柖抛舴?qū)仕淖笮亻_了一槍。
維果應聲倒地。他手里仍然捏著那張傳單:“……你這傻瓜,‘你滾開’,芬蘭與蘇聯(lián)休戰(zhàn)了……”他還想舉起手中的傳單給卡爾杜佐夫看。
卡爾杜佐夫還是接過了傳單:“這傳單是你回老家的通行證!”說完他才看了一眼手中的傳單,“什么?蘇芬休戰(zhàn)了?”他一時愣住了。
“就算是休戰(zhàn)了吧,”維果用微弱的聲音說,“如果你這么理解更容易的話。我不再作戰(zhàn)了,盡管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休戰(zhàn)了……”
卡爾杜佐夫迅速地從自己的襯衣上撕下一條布,一邊給維果堵住傷口,一邊說:“聽著,小伙子,可別死啊……挺住,堅持住!我馬上把你送回去,沒多遠了,就在那邊山下……”
“為什么你不聽我解釋呢……”維果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別死??!”卡爾杜佐夫把維果攙起來。
維果身下的土地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
卡爾杜佐夫把維果扛在肩上往安尼家走去。他們穿行的小樹林里撒滿了停戰(zhàn)的傳單,地上如同開滿了一片片哀傷的小白花。
卡爾杜佐夫扛著已經(jīng)昏過去的維果,心情頗為沉重:“聽著……你別不說話呀……哪怕哼一聲呢,讓我知道你還活著……”他累得靠在一棵小樹旁喘了一陣,見維果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又急忙繼續(xù)往前走去。
他們終于回到了安尼家。卡爾杜佐夫把維果放在窩棚外的地上,自己也癱倒了。
聽到了動靜的安尼走出窩棚:“誰把他打傷了?怎么回事兒?”她又驚又急地問道。
“我不小心扣動了扳機。我以為他要打死我?!笨柖抛舴蛱稍诘厣洗鴼庥枚碚Z說。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安尼用薩阿米語刨根問底。
“我做了蠢事……”卡爾杜佐夫承認道,“如果他死了,就太遺憾了。芬蘭休戰(zhàn)了,可能德國也會投降……戰(zhàn)爭要結(jié)束了?!彼X悟得太晚了。
安尼趕快從窩棚里拿出水桶,向卡爾杜佐夫命令著:“躺那兒干嘛呢?快去打水!”
卡爾杜佐夫順從地爬起來,拿了水桶去打水。

安尼用盡力氣把維果搬進窩棚里。卡爾杜佐夫幫她燒火打水。最后她在火塘邊坐下,拿起一只手鼓,湊近火塘烤了烤,又把它放到維果耳邊:“他正在離開我們……”她用薩阿米語向卡爾杜佐夫解釋說,“我已經(jīng)記不得怎樣才能阻止快要死的人去死亡之國了。我的外祖母很會做這種事兒——她會變成一只狗,去把快死的人召喚回來?!闭f完,她湊近維果,敲著手鼓,同時對著他的耳朵吹氣。
安尼握住維果左手小拇指,像念咒語一般用薩阿米語吟誦道:“我把你的小拇指當成死人,緊緊地握在我的手中……我要把你從死亡之路拉回來……我不讓你去死亡之國……回來吧……回來吧,聽見狗叫就回來吧!嗚——!”她學著狗叫。
卡爾杜佐夫坐在一旁,關(guān)注著安尼的一舉一動。盡管他并不相信這種所謂的招魂方式,但他的確是真心希望維果能夠活下來。

維果的靈魂在山野之中一步步走近死亡之國。他似乎聽到了遠處的鼓聲。

窩棚里,安尼俯身趴在維果身邊,用薩阿米語繼續(xù)不停地念叨著:“我把你緊緊抓住,不讓你的靈魂離開你的軀體……”同時她還不停地在維果耳邊敲著手鼓。
維果的頭動了一下。

維果的靈魂在灰色的山谷中遇到了身穿白衣的死神。死神向他招手。他跟著死神走了幾步,恍惚中似乎聽到了狗叫聲。他猶豫了,回頭轉(zhuǎn)向來時的路,張望著。死神又招手叫他。他轉(zhuǎn)身繼續(xù)跟著死神向前,然而遠處的鼓聲又使他停下了腳步。

安尼在維果耳邊繼續(xù)敲鼓、學狗叫,還不停地念道:“……聽??!聽??!狗在叫呢!它守護在你身邊……它叫你從死亡之路回來……嗚——!”

跟著死神走向死亡之國的維果的靈魂又停止了前進,再次回頭向來時的路張望著。死神再次招手,靈魂又跟上……它們越走越遠了……

安尼提高了嗓音,用勁兒敲鼓:“……聽啊!聽??!我在嚎叫!我要追上你,在你前面跳躍……咬你的手、咬你的腳……我不讓你走遠!”她撲下身子,用牙狠狠地咬維果的胳膊……

維果的靈魂似乎感到臂上的疼痛——他停下腳步,舉起手臂。他轉(zhuǎn)過臉,朝著來時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回走,漸漸地遠離死亡之國……死神不甘心地跟在維果靈魂的后面,仍然不停地招呼他……

安尼已經(jīng)呼喊了一夜,披頭散發(fā),精疲力竭。但是她似乎完全忘掉了自己,她真的讓自己變成了一只狗,叫著:“回到自己身體里吧……嗚——!嗚——!聽??!聽?。」吩诮心亍?br>卡爾杜佐夫有些受不了了。他起身走出窩棚,坐在柴垛里,抬頭望著烏云密布的夜空,暗自落淚……他聽見窩棚里傳出安尼的叫聲和鼓聲:“從死亡之路回來吧!我把你的靈魂變成漂浮的木筏,讓波濤載著你;我是風,是強勁的北風,帶你來到岸邊……聽?。÷牥?!岸邊的狗在叫!……我用熱氣吹你,讓你漂浮到岸邊,讓你走上陸地,那里擺放著你的軀體……嗚——!”

維果的靈魂在山野里往回走。死神的召喚又使他停住了腳步……然而他又聽到了安尼的聲音——

“回到你的身體里吧!風推著木筏到了岸邊。我在這里抱著它的根往外拉……”

死神拉住維果的靈魂,想把它重新拉回死亡之國。但是維果掙脫了。

安尼依然一邊敲鼓,一邊叫著:“靈魂,回到軀體里去吧!”同時仍然不停地向維果吹氣……

死神無奈地站在灰色的山谷中。他終于放棄維果了。維果的靈魂離死神越來越遠……
“靈魂回到軀體里去了……嗚——!”安尼用盡全身的力氣仍然在不懈地召喚。

維果的靈魂聽到了安尼的呼喚,他長嘯一聲:“噢——!”

安尼清楚地聽見躺在身邊的維果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興奮地沖出窩棚,用薩阿米語大聲喊道:“‘你滾開’,快過來!”
卡爾杜佐夫馬上走過來,進了窩棚,用手試了試維果的呼吸,又摸了摸維果的體溫:“還活著!”他笑了。

維果熟睡著。
安尼精疲力竭地躺了下來,招呼卡爾杜佐夫:“‘你滾開’,到我這兒來……給我點兒溫暖,讓我覺得是和自己的男人在一起?!?br>卡爾杜佐夫坐在火塘邊,把火燒旺。他對安尼說:“安尼,我不明白,你休息一下吧,整整一夜你都在敲鼓、叫喊……”
“我不叫安尼。我的父母叫我布谷鳥。大家叫我的瘸腿丈夫安尼……我真正的名字叫布谷鳥?!銤L開’,到我這里來?!彼闹磉叺娜熳印?br>他們一起幸福地迎接黎明。小花狗在窩棚外面歡叫……

一個雪后初晴的冬日,兩個健壯的男人身穿獸皮做的冬衣背著行囊,站在安尼面前與她道別。
卡爾杜佐夫仍然用俄語表示感謝:“謝謝,親愛的!謝謝你做的一切!謝謝面包和鹽!如果沒有你,一切就不堪設(shè)想……你是個善良熱情的好女人?!?br>維果講的是芬蘭話。他的話很簡單:“謝謝,安尼?!?br>他低下頭想和她吻別。她卻躲開了。她用薩阿米語對兩個男人說:“還站著干嘛?走吧。我的事兒還多著呢。走吧。我沒什么損失?!?br>安尼目送兩個可愛的男人踏著皚皚白雪,走過淺灘,消失在小樹林里。

卡爾杜佐夫和維果走出樹林,在曾經(jīng)鎖住維果的那座小山包下站住了。
維果指著左邊用芬蘭語說:“好吧,我朝那邊走。確實是遠了點兒,但是沒關(guān)系,我能走到。祝你順利,‘你滾開’!”
卡爾杜佐夫用俄語糾正他說:“我的名字叫伊萬?!?br>“伊萬,對,所有的俄羅斯人都叫伊萬。如果你愿意,你就叫伊萬吧?!銤L開’——伊萬……”
“你也走吧?!笨柖抛舴蚝吞@地對維果說。
終于,他們分手各自上路了。

“在這座山崗下,他們分手了。那年的雪來得特別早。他們走了,一個朝這邊,另一個朝那一邊。他們的家在那里……”幾年以后,我們的女主人公坐在山頭的一塊巖石上,講述著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的那個故事:“他們都是勇敢的人。他們本來可以成為優(yōu)秀的獵手,是戰(zhàn)爭使他們做了錯事。他們都厭倦戰(zhàn)爭。他們明白這一點以后,互相不再爭斗。他們成了朋友,還幫我做家務(wù)活兒。他們都是好人。一個人有困難的時候,另一個總會去幫忙。有一次,一個壞人打傷了其中的一個,另一個就把他背了回來。我治好了他的傷,沒讓他死掉。后來,我明白了,他們想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我就給他們縫好了漂亮的衣服,為他們準備好了干糧,他們就回自己家去了。你們的名字跟你們的父親一樣——‘你滾開’和維果?!?br>鏡頭緩緩拉開,我們再一次看到這兒美麗的大自然:綠色的山巒、紅色的楓葉、清澈見底的湖水……鏡頭推向這位薩阿米女人。她身邊坐著一對漂亮的雙胞胎男孩。他們緊緊地依偎著自己的母親,聽她講述他們的父親。這位母親幸福地微笑著,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民歌。

(全劇終)

注釋:
注1:本片獲第24屆莫斯科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最佳女演員獎。
注2:即拉普人Rapp或拉普蘭人,舊稱洛帕里人,是居住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的古老的少數(shù)民族,以游牧、漁獵為生。他們自稱薩阿米人。
注3:德國法西斯最殘暴的軍團。
注4:是俄羅斯士兵對芬蘭狙擊手的稱呼。
注5:托爾斯泰的別墅名。
注6:C.A.葉賽寧(1895-1925),著名俄羅斯抒情詩人,長于從心理角度深刻地描繪景物。

 2 ) 自然天真

(因為徐文兵老師推薦開始看這部奇怪的電影。)

三個人雞同鴨講,看似接近原始狀態(tài)的生活中沒有現(xiàn)代文明的各種“干凈”,那個婦人獨自在少有人跡的土地上,孤獨地生活了四年而沒有”抑郁“仍保持著人性的天真,在現(xiàn)在社會中是很難想象的。對比現(xiàn)代社會中的喧鬧和多重選擇,我們顯得躁動不安。

因為三個人語言不通,立場不同,所以沖突及和諧就此展開,生活方式、溝通誤解、協(xié)同生活。男人們在女人的引領(lǐng)下由壓制到舒展天性,似乎也是因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與自然共處,雖自說自話但由著天性的引領(lǐng),一切誤解都慢慢解除了,隨著放松下來隨著自然的天性的和節(jié)奏去和周圍共處,語言也就不成為障礙了。

直到女子開始敲鼓招魂時才發(fā)現(xiàn)她是女巫,在與男子的相處中,處處體現(xiàn)了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智慧,提醒男子別喝蘑菇湯,用另一種湯劑來為男子解蘑菇湯的毒,用鹿血和奶來醫(yī)治受傷的男子等等,甚至毫不掩飾地舒展自己的天性,在影片最后沒有強留他們,尊重了他們自己的意愿。

孩子是最天真的,天真是代表著遵從自己的天性,隨著各種知識塞入我們的腦中,有了規(guī)矩,最好的規(guī)矩是引導我們的天性做好和各種周圍關(guān)系的平衡,而不是違反天性的規(guī)矩,束縛了我們自己傷害了自己的心理和身體健康。在保持天真的同時,我們?nèi)允巧硖幰粋€環(huán)境中,這個環(huán)境包括人和自然賦予我們的財富,對這一切都仍需保有敬畏和感恩之心,不可予取予求。

 3 ) 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

1944年的秋天,芬蘭士兵維伊克和蘇軍少尉伊萬在身處絕境之時,被神秘女人安娜從死亡線上救回,并帶回自己所居住的如世外桃源般的住所。三人雖然語言不通,卻很享受這樣寧靜的生活。停戰(zhàn)的消息傳來,三人生活無法再繼續(xù)下去,面對心中涌現(xiàn)的感情,維伊克和伊萬再一次站到1944年的秋天,芬蘭士兵維伊克和蘇軍少尉伊萬在身處絕境之時,被神秘女人安娜從死亡線上救回,并帶回自己所居住的如世外桃源般的住所。三人雖然語言不通,卻很享受這樣寧靜的生活。停戰(zhàn)的消息傳來,三人生活無法再繼續(xù)下去,面對心中涌現(xiàn)的感情,維伊克和伊萬再一次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前。

 4 ) 大自然的游牧人

    這個小故事開始的時候二戰(zhàn)正要結(jié)束,德國軍隊已經(jīng)開始軍心渙散,蘇聯(lián)軍隊也開始出現(xiàn)內(nèi)部瓦解的征兆。一個德國逃兵被一支納粹小分隊釘在了北歐森林里的一塊巖石上——他的右腳腳踝上拴著鐵鏈,鐵鏈的一端連著鉚釘,而鉚釘被砸進了堅硬的巖石。這個孤獨的戰(zhàn)士當時面臨的窘境有點像希臘神話中被俘的普羅米修斯(這似乎象征著德國被釘在了人類的恥辱柱上,但俄國導演對歷史和德國的態(tài)度不會如此松動,這個士兵是個芬蘭籍的大學生,他并不代表純粹的德國,他只是一個厭倦戰(zhàn)爭,渴望自由的普通逃兵)。

    蘇聯(lián)軍人伊萬是個受排擠的下級軍官,在被壓赴后方的路上,他乘坐的吉普車被德軍飛機擊中,負責押送他的軍人被炸死,他也受了重傷。獨自居住在森林里的拉普蘭(應該是一個類似鄂倫春人的游牧民族)女子安妮發(fā)現(xiàn)了他,把他拖回木屋救治。而這時,那個德國士兵在利用火和水掙脫了巖石之后,也來到了安妮的木屋。于是,在這三個語言不通,性格迥異的男女之間發(fā)生了一段有趣而奇異的故事……
 
  這顯然又是一則反思戰(zhàn)爭的寓言,三個人代表了三個立場,戰(zhàn)爭中的敵對雙方和一個與世隔絕的局外人。其中最關(guān)鍵的人物是拉普蘭女人安妮,也就是“布谷鳥”。與其說她是這場戰(zhàn)爭的旁觀者,不如說她根本就無視戰(zhàn)爭的存在,她的丈夫四年前參戰(zhàn)離開了她,她獨自住在偏僻的森林里,陪伴她的只有一條狗,三只馴鹿,簡陋的小木屋,大森林和一面湖。戰(zhàn)爭的是非在她眼里沒有任何意義,她靠本能和巫術(shù)生存,擁有人類最初的樸素世界觀。她既慷慨大度地救死扶傷,也毫不顧忌地及時行樂,當受到恩澤的男人們要離她而去時也決不阻攔。她就像森林的看護者,一個大自然的游牧人。相比之下,兩個軍人反而有些微不足道:德國兵無奈下參戰(zhàn),一心想回到的就是戰(zhàn)前的大學生活,而蘇聯(lián)軍官則被毒害得更深,是一個滿身階級斗爭細胞的標準蘇聯(lián)老革命。兩個人離開“布谷鳥”的大森林(純樸自然)時,脫掉了標志各自軍人身份的制服,換上的是身份模糊的獸皮,看起來像是完成了某種洗禮儀式。
    這個故事最突出的立意,是擺脫了一般意義上對戰(zhàn)爭雙方做出的是非判斷,也不僅僅是廉價地表現(xiàn)戰(zhàn)場上的人性主題,它渴望跳出以往戰(zhàn)爭片一貫的反戰(zhàn)窠臼,而以純自然主義地描繪化解恩怨,同時也并未干預觀眾對其后故事的想象——兩個軍人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影片沒有作任何交待。技巧上,影片手法純熟而簡約,鏡頭精確而樸實,其中又不乏妙趣橫生的黑色幽默,是很值得一看的俄羅斯電影。
  

 5 ) 《Kukushka[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雞同鴨講

http://axinlove.com/2010/01/kukushka/

《Kukushka[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雞同鴨講
by @xinl.ve 100101

瞟完昆丁·塔倫蒂諾的短片《Nation’s Pride》(《Inglourious Basterds[無恥混蛋]》的插曲),不禁啞然失笑。剛覺得犧牲數(shù)十人都不能解決德軍狙擊手的盟軍將士太傻,為什么不搞來重型武器直接把對方轟趴下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類似巴頓的將軍嚷嚷,“老子可不想成為毀壞千年古跡的罪人,你們給我去人肉拿下”,成就了Fredrick Zoller的壯舉。

之所以要提這一段,不過是感嘆同是狙擊手,人和人的差別咋就那么大呢?!禟ukushka》里Fat Jussi真就變成了一顆釘子—-鐵鏈把他和巖石牢牢地釘在一起—-跑都跑不掉,完全不符合狙擊手機動作戰(zhàn)的需要。Fredrick成為Nation’s Pride,Jussi成牽制敵人的炮灰,無怪乎本片主人公要當一個逃兵。因為是芬蘭導演的作品,不愿殺敵的芬蘭籍逃兵也籠罩了愛好和平的光環(huán),電影的三位主角,F(xiàn)at Jussi的人格形象接近完美。

加不進事件、新的人物,電影的空間只在湖畔幾間農(nóng)居。有限空間里騰挪,電影的好壞取決于編劇的能力。三個具有不同國別身份的男女聚在一起,支撐一部電影的長度,彼此語言不通,現(xiàn)實中可想而知的乏味場景。電影正好就是利用了言語不通、雞同鴨講的誤解,增加趣味,推進情節(jié)。注意到景框之內(nèi)和之外的差別,真要是只懂一國語言,不能理解另外兩個人,將心比心進入人物之中的電影觀眾肯定還是很難做到電影的全知。導演制造了角色Babel塔的困境,卻通過字幕解決觀眾對情節(jié)的疑惑,電影可以讓人成為旁觀者清。

靜謐的湖邊景致,放到本片之中,無疑是對比戰(zhàn)爭的喧囂與傷害。會期望那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但不希望生活在戰(zhàn)爭年代,觀眾于是也就認可了國家和民族之間的戰(zhàn)爭對個體而言都是悲劇。芬蘭和俄羅斯留下了兩個小孩,代表了融合但也略顯做作。一個完美結(jié)局還不夠,導演還要繼續(xù)用血緣的繼續(xù)來加強自己的態(tài)度,并不自然。

Kukushka.2002.FINNISH.iNTERNAL.DVDRiP.XviD-gFViD

 6 ) 一下子來了兩個男人,難道是神知道了我的渴望《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

《戰(zhàn)場上的布谷鳥》是俄羅斯導演亞歷山大·羅戈日金自編自導的一部反戰(zhàn)題材電影。二戰(zhàn)末期一位蘇聯(lián)士兵,一位芬蘭狙擊手和一位北歐少數(shù)民族拉普女人,在人跡罕至的北歐森林中,從仇恨到和解相愛相殺的故事。

當這位淳樸的拉普女人羞澀的喃喃自語

“四年了沒一個男人

一下子可就來了兩個

難道是神知道了我的渴望?”時我徹底愛上了這部電影。

這部拍攝于2002年的小成本電影,在IMDB的評分不錯,將近七千人評價7.8分,在國內(nèi)看過的朋友不多,豆瓣評價人數(shù)還不到兩千人,評分8.3 。非常典型的冷門佳片,強烈推薦給大家。

維伊克是一名芬蘭士兵,雖然戰(zhàn)爭期間被強征入伍,一直與蘇軍作戰(zhàn),可內(nèi)心中的反戰(zhàn)思想,讓他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夕選擇了逃跑,不幸被軍官抓獲。

軍官將維伊克用鐵鏈鎖在了一塊巨石之上,留下一桿狙擊槍和一些給養(yǎng)后揚長而去,任維伊克自生自滅。

蘇軍少尉伊萬是一名勇敢忠誠的無產(chǎn)階級戰(zhàn)士,因為政治路線問題被政委抓捕,卻在押送去審判的途中,被自己人的飛機轟炸,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安娜是一名拉普族女人,丈夫四年前被抓走參戰(zhàn)以后,安娜一直在北歐森林艱苦的自然環(huán)境中獨自生活。當她發(fā)現(xiàn)了轟炸現(xiàn)場,準備掩埋尸體時,發(fā)現(xiàn)伊萬還存有一縷氣息,于是將伊萬撿回了家中。

維伊克在狙擊槍的瞄準鏡中目睹了發(fā)生的一切,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鐵鏈的一段拔出了巨石。為了將另一端從腳上卸下,維伊克只好前往安娜的家中尋找工具。

電影中維伊克脫困的這段獨角戲,拍攝的非常出色,一個人一條鎖鏈產(chǎn)生的戲劇沖突,讓觀眾神經(jīng)緊繃。

已經(jīng)孤獨生活了四年的安娜,眼前一下出現(xiàn)了兩個英俊,健壯的男人,這令安娜喜出望外。

三人雖然暫時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卻各說各話雞同鴨講語言不通。

然而曾經(jīng)身處兩個對立陣營的男人,卻時常發(fā)生沖突。伊萬更固執(zhí)的認為維伊克是一名罪惡的納粹,當木屋中傳來維伊克與安娜欲仙欲死的呻吟聲時,伊萬更是黯然神傷,兩個男人之間的危機一觸即發(fā)。

這是一部小成本電影,除了幾個領(lǐng)飯盒的龍?zhí)字?,只有三位演員。三個人卻說三種語言,俄語,芬蘭語和拉普語。

三個人喋喋不休的對話驢唇不對馬嘴為電影增添了許多笑料,可是仔細思量一下,為了所謂的意識形態(tài),人類在對語言都不同的陌生人痛下殺手,又是莫大的悲哀。

片中跟原始人差不多的拉普族女人安娜,無疑是全片最大的亮點,渾身散發(fā)著樸素的人性光輝。正是她對生命的崇高敬意,先后拯救了兩個男人,從肉體上,也從精神上。

維伊克與伊萬最終的和解恰恰是受到了安娜對于生命的執(zhí)著,即使語言不同,信仰不同,民族不同為了活著,就可以為了生存共同努力。

對拉普族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北歐人數(shù)不多的一支少數(shù)民族??措娪爸兴麄凂Z養(yǎng)馴鹿覺得和東北的鄂溫克族有點像,同時他們也信仰薩滿教。

電影中安娜給維伊克招魂的橋段非常精彩,簡單的畫面,伴著凄厲的嚎叫,原生態(tài)神秘主義的執(zhí)著力量非常具有感染力。

這種儀式現(xiàn)在東北還能看到,小孩子受到驚嚇日夜啼哭不能入睡時,會有老人給叫魂。當然驢皮鼓已經(jīng)很少見了,咒語和舞蹈也基本失傳,只有在耳邊期盼歸來的呼喚,傳來一絲遠古的回音。

有時候我會覺得很奇怪,相隔遙遠文化脈絡(luò)沒有一絲聯(lián)系的兩個民族,卻互相可以找到彼此相識的影子。

熱愛生命,在惡劣的自然條件下頑強的活著,無論何時何地都值得尊重。

于是神再次眷顧安娜。

多了兩個娃。

一個叫維伊克,一個叫伊萬。

 短評

拖了這么久,半夜一點多調(diào)完字幕,看到結(jié)尾他們各自安靜離開,安妮(Кукушка)仿佛置身事外地訴說著這段頗為奇異卻充滿人性最質(zhì)樸一面的故事,久久無法忘懷。資源http://subhd.com/a/359113 8.7

7分鐘前
  • LoudCrazyHeart
  • 力薦

雞同鴨講最好的體現(xiàn),太搞笑了哈哈!

12分鐘前
  • chrissy
  • 力薦

如果其中有人性,也是粗淺的為人性而人性。

17分鐘前
  • 667DJP
  • 還行

即使說著同樣的語言,每天在同一個餐桌上吃飯同一個床上睡覺,還是未必懂對方到底在想什么。鏡頭美極了,查了一下是在Кандалакша那兒拍的

22分鐘前
  • Белка
  • 推薦

概念其實挺有意思的,可惜很多細節(jié)沒處理好。而且對于語言互不想通的三個角色來說,他們的臺詞實在是太多了。這樣就很刻意了。

25分鐘前
  • 豬頭妖怪
  • 還行

對我來說他們說的是同一種語言!真是一句也聽不懂??!他們一直也不想找出別的辦法來溝通挺有意思的!

28分鐘前
  • 小陳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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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非常棒,取火開鎖及擊鼓還魂兩場戲讓人映像深刻,尤其是后者冷暖兩色的運用。女人用血與奶為男人解開戰(zhàn)爭枷鎖,男人卻在魚水之歡后揚長而去;女人留下收拾殘局,繼續(xù)用奶水撫養(yǎng)著后輩。故事有趣又飽含寓意,通過詼諧離奇的三人組合,寄托著導演渴望和平的反思。

30分鐘前
  • 麻麻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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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冷的北風, 彪悍的姐姐, 天書般語言, 狗叫與鼓聲, 太令人魂牽夢繞了.

34分鐘前
  • 海淀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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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tv6.叫床牛逼~

37分鐘前
  • 汪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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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戈日金的高水準軟戰(zhàn)爭片呢。羅戈日金好歹也是上個世紀80年代「涅瓦浪潮」的主將,跟巴拉巴諾夫一樣嘗試各種類型片的製作,如喜劇,情景劇,當然還有黑片……

39分鐘前
  • 熊仔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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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爭多殘酷,和平多美好。不要好戰(zhàn),不要支持窮兵黷武,戰(zhàn)爭災難的最后的承擔者一定就是如你我的蕓蕓眾生。但是,如何才能夠保證不發(fā)生戰(zhàn)爭呢?似乎,從古至今,戰(zhàn)爭的策源地都與極權(quán)相關(guān),德日俄莫不如此,可以預見,在成熟的民主體制下,如當前的美歐,當是極難再次發(fā)生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的了。

44分鐘前
  • 傳奇的遇見
  • 推薦

三個人,三角戀,三種語言,三種信仰。戰(zhàn)場是男人戰(zhàn)斗的地方,布谷鳥只渴望美好春天的來臨,只有女人才能洗禮男人的心靈,讓他們放下手中的武器。

46分鐘前
  • 吉卜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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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蘇聯(lián)軍官、一芬蘭逃兵和一拉普蘭女子邂逅在1944年的深秋,三個語言不通的異族人在這所荒涼的世外桃源演繹了一場關(guān)懷和和解的故事,巴別塔倒下后,人們以返璞歸真之心重建了信任與愛,無論時長時短,在布谷鳥的啼喚下,希望如春天般終會降臨。

47分鐘前
  • 拋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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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語言不通的人在俄羅斯荒野相遇,神秘的靈力看得我不寒而栗

49分鐘前
  • 燃え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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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塵囂無戰(zhàn)事,但聞子規(guī)啼空山,男人用戰(zhàn)爭去毀滅,女人用心胸去包容

51分鐘前
  • 峰峰峰峰
  • 還行

這個女人實在是頑強到讓人無語,

53分鐘前
  • 憫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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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 反戰(zhàn)片太多人拍,不乏小清新玩概念。兩妙:一是三語不通講人類隔閡及誤解的絕對性(小型人際戰(zhàn)爭模擬,自說自話喜劇性);一是給戰(zhàn)爭和平性別具象化,講薩米語又通靈的女主兼容并蓄,像博愛又心不在焉的母親(Gaea?)對待淘氣小孩一樣包容并化解沖突,真童話/寓言。前半小時太拖沓,招魂聲效嗲。

56分鐘前
  • mecca
  • 還行

臥槽!這么經(jīng)典的電影——電影資料館

59分鐘前
  • 情天情海幻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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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CTV6看的,幸運的是不是配音版,否則電影可能會被毀掉。

60分鐘前
  • 晚安好運??
  • 力薦

很有意思哦.三個人互相不明白對方說什么.

1小時前
  • 喵喵是一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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