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切讓在《深夜食堂》電影版中只是一個新宿小巷的巡夜警察，但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配角，卻讓我仿佛再次觸及《彩虹老人院》中守衛(wèi)者的溫暖體溫，讓時光塵霧中那個英挺俊逸又落寞的身影在腦海里一點點鮮活明朗。 橫濱大學(xué)的野史老師曾問我最喜歡的日本演員是誰，那一刻，我想到了高倉健，想到了坂本龍一，還有西村和彥、田邊誠一、阿部寬、妻夫木聰、池內(nèi)博之、谷口賢志一張張俊朗又富有神采的面影在腦海里閃現(xiàn)，但我脫口而出的名字卻是讓自己也錯愕了數(shù)秒：小田切讓。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彩虹老人院》中那個清朗落寞的守護(hù)者身上似乎凝聚了一種可以穿越時間的力量。他已不知不覺間在我心底扎下了根，只要提及他的名字，他身上所蘊含的一種巨大的蒼涼與孤獨就會如空氣般將我緊緊圍繞。他的微笑是清新又英朗的，他的味道如海風(fēng)般咸濕，卻又如厚厚云層邊沿逐步明亮起來的朝霞，可以給你溫暖的庇護(hù)，但深邃的眼神里是永遠(yuǎn)走不出的蒼涼。 《深夜食堂》所勾勒渲染的美學(xué)氛圍無疑與小田切讓的氣質(zhì)是相吻合的，電影版也承襲了電視劇版樸素自然娓娓道來的風(fēng)格，以一種類似自言自語、低調(diào)內(nèi)斂的方式傳遞出一種返璞歸真的生活美學(xué)，反襯出東方禪學(xué)含蓄豐富的人生意境。比如炎炎夏日過后，深夜食堂的客人們分享一牙清涼的冰鎮(zhèn)西瓜，夜風(fēng)中道不盡的心事綿長。食物本身并不重要，由簡易的食物穿搭出來的樸素自然的生活方式及對生命本身由衷的熱愛，才是領(lǐng)悟故事妙境的關(guān)鍵。 從這個角度來講，小田切讓也是真正活出東方古典意境的男人，他的氣質(zhì)與肢體語言，也恰如其分地詮釋出東方美學(xué)追求的理想境界：儒雅、莊重、含蓄、內(nèi)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電影版中出現(xiàn)了一個迷戀小田切讓警察的送飯的胖女孩。她依依不舍地抱著警察說，我想聞你的味道。小田切讓就這樣傻傻地站在當(dāng)?shù)?，讓女孩靠在他的胸前，盡情享受他溫?zé)岬捏w溫，給那個雪花紛飛的圣誕夜留下長久的念想。

《深夜食堂》電影劇本

文/〔日本〕真邊克彥、小嶋健作、松岡錠司

譯/徐怡秋

1.新宿的夜景

鏡頭從大高架橋下穿過。銀幕上出現(xiàn)大街兩邊的風(fēng)景。

——歌舞伎町擁擠的人潮。人聲鼎沸的藥妝店、一張張并排陳列著的大幅牛郎海報、深夜?fàn)I業(yè)的花店、正在送客的陪酒女郎。流光溢彩的機器人餐廳等等。

老板的畫外音：一天結(jié)束后，每個人都在急著往家趕路的時候，我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2.食堂二樓（營業(yè)前）

老板正在吸煙。

3.同上景，店外

老板掛上暖簾，把燈籠點亮。

4.同上景，店內(nèi)

老板的畫外音：營業(yè)時間從午夜十二點到早上七點。人稱“深夜食堂”。你問會不會有客人光顧？還真有不少呢。

老板正在燉豬肉醬湯。

他開始切白蘿卜和牛蒡。然后把魔芋切成絲。在鍋里翻炒肉和菜。加入高湯。把味噌塊兒溶化后倒進(jìn)鍋里。

***

墻壁上貼著菜單。

豬肉醬湯套餐 600日元

啤酒（大） 600日元

日本酒（兩合）（注1） 500日元

燒酒（一杯） 400日元

所有酒類每位客人限點三瓶（三杯）

老板的畫外音：菜單就只有這些。其他的菜你可以隨便點，只要我做得出來就會給你做。這就是我的營業(yè)方針。

5.片名《深夜食堂》

店里的座鐘時針指向十二點，“鐺”地響了起來。

6.食堂，店內(nèi)

鱈魚子被烤成半熟狀。

打好的雞蛋被倒入方形的煎鍋，厚蛋燒就要做好了。

***

瑪麗琳把烤鱈魚子放入口中。

阿忠一邊用筷子夾起厚蛋燒，一邊喝著燒酒。

瑪麗琳：雖然是約好了，說以后找機會還會重新開張的，不過我們彼此之間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阿忠：在外地，那兒也算是個相當(dāng)不錯的劇場了。原來也要歇業(yè)了啊。如今連脫衣舞娘都要離開啦。

瑪麗琳：不過，最后一天，那些平時只會拍我們大腿內(nèi)側(cè)的客人竟然幫我們和工作人員一起拍了紀(jì)念照，想想覺得還是挺開心的。

玻璃門被拉開，阿龍和阿賢走入店內(nèi)。

老板掀開暖簾，探出頭來。

老板：歡迎光臨。（對著阿龍）還是老樣子嗎？

阿龍：嗯。

阿賢一副沖動得難以抑制的樣子，拿起啤酒瓶給阿龍的酒杯倒?jié)M酒。

瑪麗琳：出什么事兒了？臉色那么嚇人。

阿賢：我們接到信兒，說小壽壽先生的店里有人鬧事兒。

瑪麗琳：是同行嗎？

阿賢：好像是個著名的作家還是什么的，在那兒罵人來著，說什么“你們這些廢物，都給我滾出日本”，還在那兒掄椅子亂砸。然后，我大哥過去勸他，他竟然說“你們混黑道的是要給這個不男不女的家伙撐腰嗎？反正你們都是一群不上保險的非國民”。

瑪麗琳：那我也得算是非國民嘍。

阿賢：你居然不繳保險嗎？

瑪麗琳：阿賢，難道你每個月都繳保險嗎?。?/p>

阿賢：要是不繳的話，出了事兒，我不就沒法領(lǐng)殘疾人保險了嗎？

瑪麗琳（自言自語狀）：怎么搞的？這種挫敗感。怎么感覺我好像做人很失敗的樣子呢！

老板正在廚房里處理煎鍋上煎著的幾個紅香腸。

小壽壽和店里的伙計阿高走了進(jìn)來。

小壽壽：晚上好。

老板的聲音：歡迎光臨。

瑪麗琳：小壽壽先生，剛才真夠嗆吧。

阿忠：我們剛剛都聽說了。

小壽壽（坐到阿龍的身邊）：嗯。偶爾也會碰到幾個啦，那種客人。給我來份兒厚蛋燒。要比平時再甜一點兒噢。

阿忠：不要了吧，又不是甜點心。

老板把紅香腸端給阿龍。

小壽壽：一碰到這種煩心事兒，身體就想要來點兒糖分。老板，再來瓶啤酒。

阿高：大姐頭，我肚子餓了。

小壽壽：好的。

阿高：老板，來個大份兒的豬肉醬湯套餐。

老板：來啦。

阿龍開始啃紅香腸。房間里響起了香腸皮爆裂的聲音。

小壽壽：阿龍，謝謝你啦。

小壽壽悄悄地把一個信封推到阿龍面前，阿龍又把它推回給小壽壽。

小壽壽：求你了，就是一點兒心意。

阿龍：今天的事兒趕緊忘了吧。回去記得給你們店里的人都來點兒好吃的。

小壽壽（感激涕零地抽著鼻子）：嗯。我會的。真是開心死了。

小壽壽想要趁勢依偎在阿龍身上，被阿龍輕輕地避開了。

瑪麗琳對著廚房里正在做厚蛋燒的老板喊道——

瑪麗琳：我買了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青花魚壽司，可以拿出來吃嗎？

老板（苦笑著）：這算是互通有無嗎？

瑪麗琳：想吃青花魚壽司的舉手！

“我”、“我要吃”，舉手的人一個接一個，連阿龍也趁人不備地舉了下手。

看到大家的反應(yīng)，瑪麗琳很高興，她想要打開旅行箱，結(jié)果動作太快，不小心碰灑了啤酒瓶。

瑪麗琳：哎呀，不好。老板，快拿毛巾，毛巾……咦？

瑪麗琳蹲到桌子下面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紙袋。

瑪麗琳：我說，這是誰落在這兒的??？全都弄濕了。

瑪麗琳從紙袋里掏出一個包衹皮兒裹著的東西，放到桌面上。

阿賢：是骨灰。

紗布的包揪皮兒已經(jīng)被啤酒弄濕了，阿龍解開包楸扣兒，里面是一個白磁的骨灰罐。阿龍用老板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著骨灰罐，然后對著骨灰罐雙手合十。大家也都仿效阿龍雙手合十。

7.食堂，店外

路上人來人往。銀幕上浮現(xiàn)出《第一話 那不勒斯意大利面》的字樣。

阿忠的聲音：你說二樓？難道你是放在這里的二樓了嗎?。?/p>

8.同上景，店內(nèi)

阿忠和小道坐在店里。

老板：是啊。又是這么個物件，我還以為很快就會有人把它領(lǐng)回去了呢。

小道：還是早點兒把它交給警察比較好。

阿忠：對啊，老板。骨灰罐兒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東西，不能總放在這兒啊。

女人的聲音：唉……真不想活了。

正在嘆氣的女人叫川島玉子。小道和阿忠向玉子望去。

玉子：骨灰罐兒真讓人心煩啊。我就是不久前才剛剛見過的呢……

老板的畫外音：玉子小姐就是所謂的小三兒。她的情夫是位房地產(chǎn)公司的老板，一個星期前因為心臟病去世了。從那以后，玉子小姐就一直是這副樣子。

阿忠：你能不能別再抽嗒了，別總是那么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不好？玉子小姐。

玉子：我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女人，所以我這都是自作自受，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你是不是還想說，像你這種人，根本就沒有傷心的權(quán)利！

阿忠：你這想得也太多了吧！

玉子：我都明白的。我一直都是干風(fēng)月行的，最會察言觀色了。不過，就算是對我們這種女人，他也一直都是呵護(hù)備至的……嗚，嗚，嗚。為什么你要先走了呢，阿英……

阿忠（用手指圈成圓圈狀（注2））：不過，這個多少給你留了點兒吧？我覺得他那個人這點兒意思總還是有的。

玉子：他當(dāng)然是跟我說好了的?？墒牵f遺囑上壓根兒就沒提過我一個字兒……也怪我傻。光信了他口頭上的承諾。啊啊啊……

***

店里只有玉子一位客人。她的面前擺著一個酒壺和一盤下酒菜。

玉子：葬禮也沒讓我去參加。是不是很過分？

老板正在廚房里用煎鍋忙活著什么。

玉子：您做什么呢？我可什么也沒點哦。

老板：聽了玉子小姐您這么一通抱怨，忽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玉子：太過分了。連您都這么說！

老板把一小盤那不勒斯意大利面放到玉子面前。

老板：不介意的話，您也嘗嘗。

玉子：……

老板：偶爾我就會想嘗嘗這口兒。您不愛吃嗎？

玉子：我特別愛吃。不過，阿英他不喜歡吃這個。他總說，這種甜兮兮的東西是給小孩子吃的，就像那種兒童套餐一樣。

老板（苦笑著）：原來我的口味就跟小孩子一樣啊。

玉子：我說，老板，能不能麻煩您一下？

老板：？

***

滾燙的鐵板上擺著那不勒斯意大利面（就是剛才小盤里那份）。

面條下面打了一個雞蛋，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半熟狀。

玉子：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啊，太香了。本來我已經(jīng)抱定打算要為阿英守節(jié)的，一直都忍了二十年了。

面條和雞蛋都已經(jīng)混在了一起，玉子大口吸溜著面條，臉上露出了微笑。

玉子：我本來以為阿英這一走，就再也不會有什么好事兒了，沒想到。老板！

老板：嗯？

玉子：我好像一下子輕松了！

老板：是嗎？

玉子：我要不要開始找個新伴侶呢。啊，我還要再來一份，鐵板可別涼了。

老板（微笑著）：來嘍。

9.派出所前街道（下午）

警官小暮正坐在派出所里吃拉面。他一邊吃一邊向外看。送外賣的女孩洲崎蔦繪等在門外。她手上提著的食盒上寫著“洲崎飯店”的字樣。

小暮：回頭我把碗給你放在外面，你先回去吧。不然老板又要跟你急了。

蔦繪靦腆地笑了笑，還是一動不動地等在原地。

小暮（若無其事地）：如果可能的話，下次再往外端拉面時，能不能不要把大拇指伸到碗里去啊。

蔦繪善意地笑了笑。

小暮：……原來不當(dāng)回事兒啊。

老板捧著包袱皮兒裹著的骨灰罐走了過來。

小暮：老板，您好您好。是給我送飯來了嗎？

***

老板和小暮兩個人坐在派出所里。

小暮望著骨灰罐。

小暮：??！果然沒有寫名字啊。

老板：果然？

小暮：電車上的失物里也有好多這種沒名字的骨灰罐兒?？隙ㄊ且驗檫@樣那樣的情況，處理起來比較為難吧。這就當(dāng)做失物先放在我這兒吧。您就算是拾遺者，骨灰罐的所有人算是遺失者。對了，那張表我放哪兒了。

老板望著骨灰罐。

10.食堂，店外

“我吃好了”，一位出租車司機邊說邊走出店外。

11.同上景，店內(nèi)

玉子一邊吃著那不勒斯意大利面，一邊說——

玉子：我家老頭子可小氣啦。有一次帶我進(jìn)了一家烤肉店，我還以為可以大吃一頓了呢，結(jié)果竟然吃的是拉面。虧他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問我，味道不錯吧！

老板：害得你期待落空了，是吧。

老板把上一位客人的盤子拿回廚房。

玉子：說什么是B級美食（注3）還是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那么窮酸相的東西，還要把它包裝成很厲害的樣子，真是太不上臺面了。

年輕的上班族西田初剛剛吃完豬肉醬湯套餐，他一口喝光手里的啤酒。聽到玉子的話后，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玉子：有什么好笑的？

西田：您在那兒說什么吃拉面是一副窮酸相什么的，結(jié)果自己吃的還不是意大利面。

玉子仔細(xì)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不勒斯意大利面。

玉子：……是啊。你這么一說，還真是。

西田：沒錯吧。

老板的畫外音：他叫西田初，最近常常到我店里來。

玉子：你也來點兒嗎？

西田：可以嗎？話說回來，用鐵板做的可真是不常見啊。

西田初用筷子夾起玉子遞過來的意大利面。

玉子：在我們老家，都是這么做的。鄉(xiāng)下地方，也不懂什么那不勒斯意大利面，就管它叫意大利面而已。我家以前很窮，這已經(jīng)算是很奢侈的美餐了。都是在過生日啦，入學(xué)典禮啦這種特別的日子里，專門去百貨商店的餐廳里去吃呢。那時候可開心了……

西田（放下筷子）：老板，給我也來一份一樣的。

老板：好嘞。

玉子（驚訝地）：你身量不大，倒挺能吃的嘛。

西田：聽您這么一說，我忽然也想吃一份了。?。?/p>

西田初伸手把沾在玉子嘴邊的菜粒取了下來。

西田：我也總這樣。再怎么小心，也會沾點兒飯粒什么的？

玉子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困惑之情。

老板在廚房里窺視著二人。

老板的畫外音：難道是出云之神（注4）想要搞個惡作劇嗎？緣分這種東西，真是不可思議啊……

12.食堂，店內(nèi)（數(shù)日后）

阿忠和小道坐在店里，兩人都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阿忠（小聲地）：他們倆這是怎么回事兒啊？

西田初與玉子并肩坐在一起看智能手機。

店里除了他們，還有兩三位客人，都在吃套餐。

阿忠：玉子她……西田那家伙賺的很多嗎？

小道：哪有。西田以前說過，他是在蒲田的一個螺絲工廠里干銷售的。

西田初的手機畫面上顯示出的是房產(chǎn)信息。

西田：要想找一個像您現(xiàn)在住的那么大的房子雖然有點兒困難……

玉子：咱們就從小房子開始吧。你工資差多少都由我來補。打零工也好，干什么都好，我也會工作的。

西田（被玉子的話深深打動了）：玉子……啊，放在我房間里的那些模型，至少古城那個系列我想要保留下來，可以嗎？

玉子：真拿你沒辦法！

***

煎鍋里正在翻炒意大利面和配菜。鍋里倒入番茄醬。盛面用的鐵板上倒入打好的雞蛋。老板把炒好的意大利面盛到鐵板上。

***

老板：讓您久等啦。

老板將那不勒斯意大利面擺在二人面前。

二人笑容滿面地吃了起來。阿忠望著他倆。

阿忠：真沒想到啊。人要是變起來還真是不一樣啊……

13.同上景，店外

玉子和西田初手牽著手回去了。

14.食堂，店內(nèi)（數(shù)日后）

阿忠正坐在店里看體育報，他的面前擺著燒酒和下酒菜。

阿忠：老板，好像皇宮花園里的櫻花也都開了呢。

老板（端來一瓶新酒）：是啊。我今天剛從那兒附近經(jīng)過，花兒好像一下子全都開了呢。

阿忠：叫上大伙兒咱們一塊兒去賞花吧，大家一起熱鬧一下！

店門被拉開，西田初走入店內(nèi)。

老板：歡迎光臨……一位嗎？

西田：嗯……

阿忠：偶爾也得歇口氣兒啊。天天膩在一起，肯定會喘不上氣來的。話說回來，你們找好房子了嗎？

西田（搖了搖頭）：我被甩了。

老板和阿忠都大吃一驚。

老板的畫外音：聽西田說，那位去世的公司老板，遺囑是被她太太篡改了的，這件事被發(fā)現(xiàn)后，玉子小姐又得回了她的遺產(chǎn)……

15.西田與玉子的房間（回憶）

西田初背對著玉子，正在制作安土城的模型。模型已經(jīng)接近完工的階段，就剩下給天守閣涂色了。房間里一副剛搬家不久的樣子。

玉子：對不起啊。事情就是這樣的了。

玉子嘴上這樣說著，臉上卻并沒有顯示出任何歉意。

玉子：我特意買了瓶高級香檳，就當(dāng)做是臨別的紀(jì)念吧。

玉子打開香檳，一個人做干杯狀。

西田：錢比我更重要，是嗎？我就是你的一個臨時過渡，是嗎？

玉子一動不動。

西田：你對我的心意那么容易就消失了嗎？是啊，什么消不消失的，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是打算玩玩兒的。

玉子微微地笑了笑。

西田：玉子，你會一直活在我心里的。

玉子：好感傷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啊。無論多么難忘的回憶早晚都會褪色的。

西田初來到玉子身邊。

西田：就再讓我看一次，好嗎？你的肌膚，已經(jīng)完全融進(jìn)我的身體了！

西田初掀開玉子的裙子。

西田：啊，人的皮膚——

啪——

玉子打了西田一個耳光，然后站起身。

玉子用香檳酒瓶砸毀了安土城的模型。

西田：??！

玉子走到擺著古城模型的柜子前，柜子里的姬路城等模型外面都套著透明罩。玉子掀開一個罩子。

玉子：這個我也要砸嘍。

西田：不要啊。

玉子：真正想要的東西只能要一個。太貪心了可不行哦，阿初。

玉子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西田默默地聽著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

16.食堂，店內(nèi)

西田：這次我真是受益匪淺。

西田初強忍著想振作起精神，但還是難掩自己備受打擊的神色。

阿忠（給西田倒了一杯啤酒）：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會改變的啊。

老板雖未表示贊同，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17.食堂，店內(nèi)（數(shù)日后）

門外各種招牌林立。

美紀(jì)的聲音：你說的鹽漬櫻花瓣，是豆沙包上偶爾會撒上一點兒的那個東西嗎？

18.同上景，店內(nèi)

阿忠把櫻花瓣撒到杯子里。

阿忠：對啊。（鄙視地望著身邊的小道）我那天跟他說，要是做點兒這個來賣說不定能大賺一筆，我本來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竟然當(dāng)真了。

小道從書包里取出一塑料袋的櫻花瓣。

小道：我可是拼了命地去找這些花瓣的，結(jié)果好像根本沒什么人要買。你不覺得過分嗎？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一邊吃茶泡飯一邊瞪大了眼睛。

美紀(jì)：難道你真的以為能賣出去嗎？

小道：也不是啦。我就是覺得要是能賣給面包店一點兒也不錯嘛。

所有人都笑出了聲。老板也背過身笑了起來。

小道：不至于連老板您也跟著一起笑吧。

店門被拉開，玉子走入店內(nèi)。一瞬間，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老板（從廚房里招呼道）：歡迎光臨。

玉子：晚上好。哎呀，大家都在呢。那太好了。我正好剛賺了一筆錢，正想請請大伙兒呢。想吃什么隨便點啊。

阿忠：不用啦。沒道理讓您破費。

所有的人看都不看玉子一眼。

玉子（坐下來）：啊，大伙兒肯定都覺得是我把阿初給甩了，所以才這副態(tài)度的吧。你們肯定覺得可憐的人是他，而我就是個滿腦子只認(rèn)錢的壞女人。

美紀(jì)：你想說不是這樣的嗎？

玉子：正是這樣的。不過我們是在互相理解的基礎(chǔ)上分手的。你們這些愛做夢的大小姐可能很難了解吧。

留美：偶爾您也流點兒汗，干點兒活，不好嗎？

香奈：是啊。別光是指望著別人的錢。

玉子：錢是沒有好壞之分的，不過是從別人的錢包里轉(zhuǎn)到我的錢包里來而已。

眾人：……

玉子：你們肯定覺得要是一直指望著一個人的話，等那個人一沒了自己也就完了。我不喜歡這樣……我才不要這樣呢。我先走了，咱們有緣再見啦。

老板從廚房里走出來。

玉子：老板，阿初跟我肯定不合適，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吧？

老板：下次記得還來吃那不勒斯意大利面哦。

玉子：以后，如果還有那種機會的話……

玉子轉(zhuǎn)身離開食堂。

阿忠望著杯子里的櫻花瓣。

阿忠：真了不起啊。真的櫻花會凋謝，可玉子這朵櫻花到死都會開出金錢之花啊……

櫻花瓣漂浮在杯子里。

19.同上景，店外

玉子昂首闊步地走著。

20.派出所前街道

附近的酒館老板正在店門口送客，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玉子正向他走來時，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來。

玉子（赴前來）：今天是幾號來著？

店主拼命地點點頭，然后走進(jìn)店里，不一會兒，他又回到玉子身邊，手上拿著一個銀行的信封。

店主：哎呀，我這不正要聯(lián)系您呢嗎……

店主想要把一疊鈔票放進(jìn)信封里，動作有些猶豫。

玉子一把把鈔票取過來。

玉子：信封我就不要了。（開始數(shù)錢）七萬三千元。沒錯。

店主：我說，能不能再找您貸點兒款??？

玉子：現(xiàn)在嗎？

店主：如果您方便的話。

玉子：想貸多少？

玉子的臉上笑意盈盈，宛如盛開的櫻花一般。

21.食堂，店外（夏日的清晨）

老板收起暖簾，關(guān)上大門。

22.同上景，店內(nèi)

已經(jīng)換好便服的老板仔細(xì)確認(rèn)了爐火開關(guān)，然后從廚房后門走了出去。

23.陳舊的公寓，室外（下午）

房間里響著三游亭円生講落語（注5）的聲音。

老板正在收衣服。他一邊把晾干的衣服收進(jìn)來，一邊時不時地輕笑一聲。

銀幕上浮現(xiàn)出《第二話 山藥汁拌飯》的字樣。

24.新宿，彌生町附近

老板騎著自行車穿行在自己常走的道路、斜坡上。

25.常去的蔬菜店

老板從自行車上下來。站在他身邊的是蔬菜店的老板，他剛把散售的扁豆都裝進(jìn)袋子里。

蔬菜店老板：還要南瓜是吧……（他把箱子里的南瓜一個個拿起來挑選）這個可夠結(jié)實哦。

老板接過南瓜確認(rèn)了一下，他臉上忽然出現(xiàn)一副奇怪的神情。

蔬菜店老板：怎么啦？

老板：沒事兒……這個，我要了。

老板把南瓜遞給蔬菜店老板，然后用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

26.漫畫咖啡館

T恤配牛仔褲打扮的栗山美知留，站在飲料吧前，對著無限暢飲的飲料機一杯又一杯地接飲料喝。

一對年輕情侶訝異地望著美知留。

27.同上景，房間里

美知留把清水洗過的T恤擰干。

走廊里男人的聲音：真痛快啊。

走廊里女人的聲音：不過，你不覺得淋浴噴頭的出水不太痛快嗎？

美知留緩緩地嗅了嗅自己的體味。

28.食堂，店外

美知留背著包走過來。她走到稻荷神像的附近，呆呆地望著炸油豆腐（注6）。

一對年輕的情侶，阿峰和由香從店里走出來。

美知留裝作正在參拜稻荷神像的樣子。

阿峰：我吃好了。

老板的聲音：嗯，歡迎下次光臨。

由香：肚子好飽啊。今天的味噌茄子太好吃了。

阿峰：都是生姜提的味兒啊。

由香：還真是。

阿峰和由香聊著聊著走遠(yuǎn)了。

美知留抽了抽鼻子，仔細(xì)辨別了一下空氣中的味道，然后向店里張望了一下。

接著，她小心提防著仿佛不要被別人注意到似的走進(jìn)廚房后門那條狹窄的小道。

29.同上景，廚房后門

美知留透過廚房后門的玻璃向店內(nèi)望去。

30.同上景，店內(nèi)

店里大約坐著五位客人，都在吃套餐之類的便餐。

31.同上景，廚房后門

美知留咽了一下口水。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轉(zhuǎn)身離開食堂。

32.警察廳失物中心，走廊

野口和泉美兩位警官帶著老板走過來。

泉美：老板，我好久沒吃韭菜炒豬肝了，過兩天到您那兒吃點兒去。和野口一起。

老板：好啊。

野口：我還是一個人去吧。

泉美：我請客！我發(fā)工資啦。

33.同上景，倉庫

柜門打開，里面擺放著好多骨灰罐。

野口：有人說這里一到晚上，就會聽到哭聲。這種傻乎乎的謠言居然也會有人信！

泉美：是真的。我也聽到過呢。

野口大吃一驚。

老板（很理解地）：是嗎！

野口：大城市里能有自己墓地的人還是不多啊。除了那些好幾代人都住在這兒的以外。

泉美：不過，老板，您好奇心也夠重的啊！居然會想要把骨灰罐領(lǐng)回去。

野口：人家說不定還會再來店里拿呢。畢竟是落在那兒的嘛。

泉美：要是那樣就好了。

野口：是這個吧？

野口把骨灰耀遞給老板。

“鐺”的一聲，走廊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是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發(fā)出的聲音。

野口被那個聲音嚇了一跳，躲到泉美的身后。兩人向外面看了看。

刑警：你當(dāng)心點兒！

警官：對不起。

警官抱起掉在地上的紙箱走遠(yuǎn)了。

泉美（暗暗笑道）：不是鬼魂的哭聲啦！野口先生，好歹你也算是一個警察吧！

野口：你好煩噢。別總是挑我的刺兒好不好！你啊，怎么說好呢，就好像咱倆用的畫筆顏色是不一樣的。哎，我這就是打個比方哦，打個比方。

泉美：我知道你是在打比方。不過，你這比方也太多了點兒吧。比方說我喝醉了啊什么的。

老板：謝謝你們啦。

老板斜眼瞅了瞅正在拌嘴的兩人，向前走去。

34.食堂，二樓的和室

房間里擺放著骨灰罐。骨灰罐旁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包袱皮兒。一根點燃的線香上飄著裊裊青煙。

35.同上景，店內(nèi)

老板正在切胡蘿卜之類的腌菜。

店里的客人是小道和佳澄。兩人正在吃山藥汁拌飯。

小道：居然特意跑到警察局又給領(lǐng)回來了，老板，這可真像是您的作風(fēng)啊。

老板：總覺得有點兒對不起神靈似的。而且，說不定落這兒的人還會改變心意，又會回來把它取走了呢。

老板手一滑，菜刀掉進(jìn)了洗手池里。

佳澄（一邊吃著山藥汁拌飯一邊說）：大叔，您手腳還是不太利索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難不成是腱鞘炎？您還是早點兒到醫(yī)院去看看的比較好。

老板：嗯……

小道：會不會是二樓那東西在作祟啊？

佳澄：您最近還是先別開店了。連菜刀都拿不穩(wěn)了。

老板：那哪兒行啊。

小道吸溜吸溜地吃著山藥汁拌飯。

佳澄：我說你補這么多精力到哪兒去發(fā)泄??？

小道直勾勾地盯著佳澄。

店門被拉開，背著背包的美知留走入店內(nèi)。

老板：歡迎光臨。

佳澄和小道吸溜山藥汁的聲音不絕于耳。

美知留（直勾勾地盯著山藥汁拌飯）：我要一份那個。

老扳：那得花點兒時間，您能等嗎？

美知留：可以……

美知留的肚子咕咕作響。

老板：等飯的時候，要不要先來點兒馬上就能吃的？拌菠菜啦、炒牛蒡絲啦、紅香腸之類的，怎么樣？

美知留：每樣都來一份。

老板（略帶驚訝地）：好嘞。

36.同上景，店外

小道和佳澄走出店外。

小道：她可真是餓壞了啊。

佳澄：那個姑娘一定有什么隱情。

小道：是啊?？瓷先タ傆X得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佳澄：你們家有洗澡間嗎？

小道：有啊。

佳澄：要是說想洗個澡的話，說不定你能把她帶回家噢。

小道：怎么會呢！我的心里可是只有你一個人的。

佳澄加快了腳步。

小道（追上前去）：佳澄——

37.同上景，店內(nèi)

老板正在廚房里洗東西。因為右手不太方便，所以動作有些僵硬。

美知留大口大口地吃著端上桌的菜。

“嘩啦”一聲，廚房里傳來很大的聲響。是老板洗好的盤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美知留望著老板。

老板蹲下身收拾玻璃碎片。

***

老板：不好意思，讓您久等啦。

老板端著剛蒸好的飯鍋來到前臺，可是，己經(jīng)不見了美知留的蹤影，盤子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桌子上。

38.食堂，店外（數(shù)日后）

門外人來人往。

留美的聲音：那個吃霸王餐的女人，很年輕嗎？

39.同上景，店內(nèi)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正在吃茶泡飯。

小道：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吧。她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美紀(jì)：小道啊，你這么袒護(hù)一個陌生的女孩，這種心理叫什么來著？是同情心還是什么的，反正這就是你最大的弱點。

香奈：她就是瞅準(zhǔn)了老板手不利索的時候來的。真是壞心眼?。?/p>

老板在廚房里一邊吸煙，一邊將右手張張合合的，還時不時地來回轉(zhuǎn)動轉(zhuǎn)動手腕。

店門被拉開，一位穿和服的女子走入店內(nèi)，她的名字叫塙千惠子。

老板：歡迎光臨。

千惠子：好久不見了。

千惠子把手里托著的一個綢布包放到桌上。

千惠子：又到了該加點兒的時候了吧。

千惠子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個小罐。

小道：又是罐子啊……

老板：不好意思啊。

留美：那是？

老板：是腌菜用的米糠。

留美：咦？老板，您的米糠腌菜用的是這位女士的？

老板：是啊。光用我做的米糠腌，味道沒有那么深厚。所以就稍微加了點兒這個。

千惠子：深厚的味道可不是隨時想要隨時就有的哦。它需要時間的磨練。就像我們一樣。對不對，老板？

老板苦笑。

千惠子一邊疊綢布，一邊說——

千惠子：我今天比較忙，改天有空的時候我再來（走出店外）？

美紀(jì)：她是什么人？

香奈：她跟您什么關(guān)系？

老板：嗯……算是個老相識吧。

香奈：好可疑啊。我感覺她好像業(yè)障深重的樣子呢。

留美：味道深厚與業(yè)障深重好像是成正比的哦。

美紀(jì)：就是就是。

美紀(jì)、留美、香奈（對著老板）：就是哦。

老板拿著米糠罐走進(jìn)廚房。

40.公園（下午）

美知留正在喝水。好多小孩子在旁邊跑來跑去。

美知留坐在長椅上。她在包里左翻右翻地掏出一部手機，呆呆地望著手機屏幕。

41.食堂，廚房后門（傍晚）

老板從二樓走下來。他手腕上纏著繃帶。

廚房后門的玻璃門上有人影晃動。

老板和美知留的目光交會。

老板（探出頭）；不好意思，我們店是十二點才開始……

美知留拎著包站在門外。

美知留（低下頭）：對不起。

老板：你是來道歉的嗎？

美知留：我沒有錢，能不能讓我在這兒干活兒呢？

老板：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美知留：那，至少讓我把上次欠的錢……請讓我在這兒干點兒什么吧。

老板：等你以后出人頭地了再說吧。

美知留：我不會出人頭地的。

老板（看了看美知留的表情）：你歇一會兒再走吧。

美知留：好的。

美知留搶步邁進(jìn)廚房，把菜刀拿到手上。

老板（向后退縮了一下）：??？

美知留找到磨刀石，開始磨刀。

老板雖然很震驚，但還是任由美知留繼續(xù)磨下去。

美知留賣力地磨著菜刀，汗水一滴滴地流下來。她磨刀的手勢十分熟練。

老板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美知留認(rèn)真的面容。

***

磨好的菜刀并排擺在一起。

美知留站在桌前。

美知留：可能這些還不夠抵債，不過……請您原諒我吧。

美知留轉(zhuǎn)身要走。

老板：你等一下。

老板掏出一枚500元的硬幣放在桌上。

美知留：我不能收。請您不要看不起我。

老板：你去洗個澡吧。

美知留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

42.浴室，浴池

美知留正在洗澡。她把身體浸泡在浴缸里，然后像個孩子一樣把頭鉆到水里玩兒，笑得很開心。

43.同上景，更衣室

時間還很早，來的客人大多是一些大嬸們。浴客們正在和看場的阿姨聊天。

美知留換好衣服，又嗔了嗅自己的體味。一副稍嫌不足似的表情。

44.食堂，店外

美知留把暖簾掛了出來。

小道和金本走過來。

小道：吃霸王餐的那位。

金本：？

45.同上景，店內(nèi)

小道正坐在店里喝啤酒，金本喝的是姜汁汽水。

小道：真了不起啊。專程跑來道歉，還要在這兒打工還錢。

金本：嗯。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好找了。真是精神可嘉啊。

美知留不是從臺子里面直接把菜遞出來，而是繞到外面為二人上菜。

美知留：讓您久等了。

美知留將厚蛋燒放在金本面前。

金本（嘗了一口）：老板的厚蛋燒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啊。

老板：是嗎？

小道：啊，那我也來一份兒。

老板：這可不是我做的，是她做的。

金本、小道：??？

美知留靦腆地點了點頭。

店門被拉開，千惠子走入店內(nèi)。

老板：歡迎光臨。

千惠子：晚上好。

金本;……

小道（輕聲地）：你認(rèn)識她？

金本：她是新橋的知名老店酸漿草料理屋的老板娘。很有名的。

千惠子（望著美知留）：……？

老板：她是臨時在這兒幫忙的美知留。

千惠子：哦。你的手腕有那么嚴(yán)重嗎？

老板：有點兒惡化了。

千惠子仔細(xì)打量著美知留，像是在估價似的。

美知留緊張地又嗔了嗅自己的體味。

千惠子：你在干什么？

美知留：老毛病了，我聞聞自己的味道就不那么緊張了。

千惠子：你又不是野生動物，不要做這么不文雅的動作。

美知留：對不起。

千惠子：這菜是你替老板做的？

美知留：是的。調(diào)味是我跟老板學(xué)著做的……

千惠子（目光投向金本面前的厚蛋燒）：我也來一份兒那個吧。

老板：好嘞。

美知留看了看老板，點點頭，走進(jìn)廚房。

千惠子：她行嗎？你不用跟著去看看嗎？

老板：常來的客人好像都挺喜歡的。

千惠子：啊，是嗎。

***

方形的煎鍋里輕輕地倒入打好的雞蛋。

美知留正在制作厚蛋燒。

***

美知留：讓您久等了。

美知留把厚蛋燒放到千惠子面前。

千惠子瞥了一眼，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千惠子（品嘗著味道）：老板果然沒有說錯啊。

美知留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

千惠子：不過，鹽味兒稍微重了點兒（再也沒有動過筷子）。

美知留：……

千惠子：雖說如今這個世道好像都不太注重嚴(yán)格的教養(yǎng)了，不過老板您上了歲數(shù)，倒是變成了個通情達(dá)理的大叔了。

老板苦笑了一下回應(yīng)著。

46.食堂，店外（翌日清晨）

暖簾已經(jīng)被收進(jìn)去了，燈籠也滅了。

47.同上景，店內(nèi)

美知留無事可做地站在那兒。

老板：這是今天的。沒裝信封里，不好意思啦。

老板說著把六千元錢放到桌上。

美知留望著桌上的鈔票。

老板：還有這個，是這里的鑰匙。只要你記得把門鎖好，把火關(guān)好，其他的想怎么用都行。我己經(jīng)把被褥都拿出來了，最近都沒怎么用過的。

美知留拼命地點頭。

老板走出店外。

自行車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周圍一下子安靜起來。

美知留走上樓。

48.同上景，二樓的和室

美知留從樓梯走上二樓。

房間里堆著很多紙箱子，雖然有些雜亂，但打掃得很干凈。

美知留瞥了一眼骨灰罐，鋪好被褥，掛上窗簾，鉆進(jìn)被窩。

被子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鼓動之后，褲子、襪子和胸衣被扔到外面。美知留從包里拉過一件T恤換上。她掏出手機，望著屏幕。

屏幕上映出的是美知留與一位老婦人的合影，她倆并肩站在一座農(nóng)舍的前面。

美知留（凝望著手機屏幕）：奶奶，您要原諒俺啊……

美知留的鼾聲混著窗外烏鴉的叫聲在屋內(nèi)回蕩。

49.新宿彌生町附近

老板騎著自行車。美知留一路小跑，跟在車后。他們走過橋，爬上坡道，一直往前走去。

50.常去的蔬菜店

美知留在老板的指示下一一挑選蔬菜。

美知留的目光投向店門口擺放著的金絲瓜，她伸手取了過來。

51.派出所前街道（傍晚）

賣冰塊的正在小貨車的車斗上刨冰。

小暮推著自行車走過來。

小暮：再來一塊兒……可以嗎？

賣冰塊的：您請。

小暮把手伸進(jìn)冰屑堆里抓了一把，然后將冰塊塞進(jìn)嘴里。

小暮：真是清涼?。≈x謝您的合作！

賣冰塊的：您慢走。

小暮推著自行車向食堂方向走去。

52.食堂，店外

小暮走了過來。他無意中往二樓的方向一看，上面晾著女人的內(nèi)衣。

53.同上景，廚房后門

美知留正在煮金絲瓜。金絲瓜的纖維一點點地在鍋里飄散開來，形狀很有趣。老板饒有興趣地望著鍋里。

美知留：把這個煮好后，再用三杯醋（注7）拌一下就好了。

老板：是嗎。

廚房的后門是開著的，小暮走了進(jìn)來。

小暮：您好。老板，最近趁家里沒人入室盜竊的案件很多啊，您一定要鎖好門噢。

老板：我們這兒沒問題的?，F(xiàn)在有人看店了。

小暮：有人看店？

老板：這位是在這兒打工的美知留，她現(xiàn)在住在店里。

美知留點頭致意。

小暮（猛地貼到美知留面前）：老板這么信任的人，肯定相當(dāng)有本事。

美知留（困惑地）：俺就是個鄉(xiāng)下人，你說得俺怪不好意思的。

小暮：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實東京這地方，到處都是鄉(xiāng)下人，大家都一樣。

美知留：……

小暮：你出生在新瀉縣的上越市，對不對？

美知留：是的……

小暮：上越的什么地方？

美知留：親不知（注8）。

小暮：越后筒石親不知（注9），沒錯吧。日本海的驚濤駭浪，也是別有風(fēng)味的啊。

小暮敬了個禮之后轉(zhuǎn)身離去。

美知留：……這個人真有意思啊。

老板（笑了笑）：他一向都有點兒怪怪的啦。

54.同上景，店外

美知留掛上暖簾，點亮燈籠。

遠(yuǎn)處傳來風(fēng)鈴清脆悅耳的聲音。

身穿夏威夷花襯衫的阿賢幫著賣風(fēng)鈴的攤主把小車攤從廚房后門那條小路里推了出來。賣風(fēng)鈴的大叔向轉(zhuǎn)身離開的阿賢鞠躬致意，然后推著小車向前走。

阿賢：不要從這么窄的地方過好不好啊……

美知留叫住攤主，從大叔手里買下一個風(fēng)鈴。

拎著食盒的蔦繪走過來。

美知留搖了搖風(fēng)鈴，聽一下音色。

蔦繪（停住腳步）：聲音真好聽。

美知留和蔦繪相視而笑。

55.靖國大街（數(shù)日后，夜晚）

街上人來人往。

老板的畫外音：一天結(jié)束后，每個人都在急著往家趕路。不過也有一些夜晚，會感覺到仿佛有些心事未了，很想到別的地方去坐一坐。

56.食堂，店內(nèi)

店里的客人有小道、瑪麗琳、美紀(jì)、留美、香奈。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正在吃茶泡飯。她們悄聲嘀咕道——

美紀(jì)：說是老家在親不知，父母都不在了。

留美：這也太巧點兒了吧。

香奈：也不知道她說的都是不是真的。

她們說著用懷疑的目光向廚房里不斷張望。

瑪麗琳：這不挺好的嘛！她又會做飯，老板也輕松多啦。

美知留和老板從廚房里端出幾個小碗，往每個人面前放了一個，碗里面裝的是醋拌菜。

美知留：不嫌棄的話，請大家嘗一嘗味道。

小道（微笑著夾起一塊兒）：這是什么??？

美知留：是金絲瓜。

老板：美知留看見蔬菜店里有賣的，就買了點兒回來。聽說新潟那邊兒經(jīng)常吃這個呢。

小道（嘗了嘗）：嗯。沒有怪味道，好像會上癮哦。

瑪麗琳：還真是。味道很清爽呢。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也嘗了嘗。

香奈：啊。

留美：嗯。

美紀(jì)：真好吃。

老板微笑著望著美知留。

美知留（表情放松下來）：太好啦。我奶奶是名立（注10）人，所以天兒很熱啥都不想吃的時候她就會給我做這個吃。（注11）

大家全都一臉錯愕的樣子。

美知留（忽然意識到什么）：……苦夏的時候沒有食欲，我奶奶就常常給我做這個吃。

香奈：……你剛才說的就是這個?。?/p>

美知留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

大家都笑了。美知留也跟著一起笑了。

這時，公俊走入店內(nèi)。

公俊：晚上好。（對著瑪麗琳）讓你久等了。

老扳：歡迎光臨。

公?。哼祝坷习?，您還沒……

老板（把綁著繃帶的手伸出來）：總也不見好啊。

公俊：不是……我覺得您的身體好像也有點兒歪啊。

老板：是嗎？

店里的?？投纪蚶习澹瑳]明白什么意思。

公俊：您這手麻搞不好是因為脊椎骨那兒的毛病。

瑪麗琳：老板，您還是讓公俊給您看看吧。

公?。耗轿以\所來一趟吧。

老板：嗯……

57.食堂，二樓的和室（下午）

掛在晾衣繩上的風(fēng)鈴叮咚作響。

美知留勁頭兒十足地將晾好的衣服取下來。

她往樓下望去，看到蔦繪正提著食盒走過來。

美知留：辛苦啦！加油哦！

蔦繪點了點頭。

58.美知留騎著自行車

59.常去的蔬菜店

美知留提著小筐騎著自行車來買菜。她熟門熟路地挑著蔬菜。

60.食堂，廚房后門

美知留走進(jìn)門，手里拎著一袋子蔬菜。

廚房里傳來菜刀剁在菜板上的聲音，十分有節(jié)奏。

老板：你回來啦。

老板正在把三片切好了用來做魚丸的沙丁魚肉片剎成肉末狀。

美知留望著老板。

老板：我到公俊的正骨醫(yī)院去看了一趟，沒想到竟然就好了。

美知留：我明白的。我們講好了我就待到您手好了為止。

老板：你不用那么著急。

美知留：……

老板：今后，你打算怎么辦？

美知留：我考慮考慮。請您再給我一周的時間。

美知留開始幫老板準(zhǔn)備食物。

61.同上景，二樓的和室

風(fēng)鈴叮咚作響。畫面淡出。

62.星期日東京的風(fēng)景（下午）

東京都政府大樓上掛著寫有“TOKYO 2020”字樣的海報。

新宿大街，步行街上到處都是領(lǐng)著孩子的父母，還有年輕的情侶。

63.派出所前街道（下午）

身著日本傳統(tǒng)節(jié)日盛裝的孩子們：嘿~咻，嘿~咻。

夏日祭典上的小型花車從街上通過。

蔦繪站在派出所前面，陽光暴曬，蔦繪強忍著，一動也不動。

小暮：你把餐具拿走就好啦。不快點兒回去的話，老板又要跟你急了。

蔦繪只是笑了笑，還是一動也不動。

美知留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圍裙走過來。

美知留：讓你久等了。這兒也磨得有點兒薄了，所以……

美知留說著，打開圍裙指給蔦繪看。

幾處磨破的地方都用針線補好了，縫補的地方上面還繡上了可愛的小豬圖案。

蔦繪接過圍裙，淺淺一笑。

美知留：……我們可能要說再見了。

蔦繪：……？

小暮凝視著二人。

64.食堂，店內(nèi)

老板和美知留正在廚房里做飯。狹小的廚房里二人的呼吸十分合拍。

小道正在喝啤酒。金本喝的是姜汁汽水。千惠子坐在距離二人稍遠(yuǎn)的地方。

小道和金本輕聲地聊著。

小道：美知留以后會做什么呢？要是能一直在這兒打工就好了。

金本：她要是真一直在這兒干下去，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嗎？

小道：誒？

金本：我是說她應(yīng)該再找一個地方重新出發(fā)，而不是在這兒。

千惠子一邊就著米糠腌菜喝酒，一邊默默地思考著什么。

店門被拉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走入店內(nèi)，他的名字叫長谷川忠雄。

老板：歡迎光臨。

美知留：……

長谷川：我先來杯啤酒吧。

老板（示意美知留去拿酒）：好嘞。

美知留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緒，轉(zhuǎn)身去拿啤酒和杯子。

長谷川（環(huán)視店內(nèi)）：這家店不錯嘛。我可是找了好長時間了。我很擔(dān)心你啊。

美知留：不見了的是你吧，長谷川先生。

長谷川：我有話對你說。

美知留：我現(xiàn)在正上班呢。

金本和小道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從旁窺探著二人。

長谷川：把你存在我那兒的錢都花了是我不對。下落不明害得你找不到我也是我不對。以后，我會把剩下的欠款一點點兒地都還了，這次一定會給你開個店的。

美知留：錢俺不要了！店俺也不要了！

老板從廚房里走出來。

長谷川：啊，沒事兒沒事兒。

美知留：在親不知的酒館里打工時，您曾經(jīng)跟我說，憑我做菜的手藝在東京開個店絕對沒問題，當(dāng)時我可開心了。不過，都算了吧。我再也不需要您了，長谷川先生！

長谷川：來之前我去見過你奶奶了。

美知留：……

長谷川：可憐的奶奶，風(fēng)濕痛很厲害，難過得不得了。她一直都很擔(dān)心你。所以，別在這兒干了，還是跟我一起重頭來過吧，好嗎？

美知留：……

小暮的聲音：你有完沒完！好歹你也要看清楚點兒形勢吧。

小暮從廚房后門走了進(jìn)來。

長谷川：怎么回事兒？這事兒跟警察您沒什么關(guān)系吧？民事問題不介入的原則你不懂嗎？

小暮：你別跟那兒廢話了，你給我聽好嘍。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了。

小道：誒？是我嗎？

小暮（對著小道）：你給我閉嘴！我這兒說正事兒呢……前兩天我向美知留求婚了。她也同意了。只是還沒有跟大伙兒說。

長谷川（冷笑了一下）：這怎么可能呢？

美知留臉頰漲得紅紅的，她羞澀地將身體靠在小暮身上。

小暮（摟住美知留的肩膀）：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公務(wù)員，可美知留一直對我很關(guān)照。她的這份體貼就是支撐我的動力，讓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也能認(rèn)真地努力生活下去。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什么千里姻緣紅線牽的，沒想到世上居然真有這么回事！

長谷川（難以置信地）：美知留……

千惠子：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jīng)沒有用了！

長谷川：是啊，真是讓人傷心啊。那你親不知的奶奶也不要了嗎？

美知留：……

長谷川：再見了。

說完，長谷川想要轉(zhuǎn)身離店。

老板：啤酒錢您還沒給呢。先把賬給結(jié)了吧。

長谷川從口袋里掏出零錢，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出店外。

小道：小暮先生真是不可小覷啊！你們這份感情是什么時候開始培養(yǎng)起來的？

金本：這算不算濫用職權(quán)啊？

小暮的手搭在美知留的肩膀上，兩只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感覺兩人馬上就要接吻的樣子。

小暮：美知留，這場即興演出很成功嘛。你剛剛那副扭捏的表情，真是不賴啊。那，（對著大家）我就先退場了。老板，打擾啦。

老板：嗯。

小暮敬了個禮，從前門走了出去。

千惠子（苦笑著）：是個傻瓜。這三腳貓的演技還真不錯。

金本、小道：……？

美知留默默地收起長谷川的啤酒瓶和酒杯。

千惠子：我說——

她叫住美知留，跟她招招手，然后走到店外。

美知留：……

65.同上景，店外

美知留來到店外。

美知留：您找我什么事？

千惠子：我聽說你就住在這兒的二樓？

美知留：是的。

千惠子：老板每天都回去的吧？他應(yīng)該不會在這兒住的吧？

美知留：是的。

千惠子：你覺得老板這個人怎么樣？

美知留：怎么樣？老板是個好人。他收留了我。

千惠子緊盯著美知留看。

千惠子：你要不要到我店里來上班？

美知留：啊？

千惠子：老板的手也好了，你不能一直待在他這兒不是？啊，你可不要誤會。我這可不是要把你們分開的意思哦。

美知留：您是什么意思?。?/p>

千惠子：什么意思還不就是那個意思。

美知留：您是愛上老板了吧？

千惠子：……

鈴鈴鈴。賣風(fēng)車的小車攤從樓梯邊的小路上通過。畫面淡出。

66.食堂，店內(nèi)（數(shù)日后，清晨）

老板收起暖簾。

美知留正在廚房里磨刀，臉上一副戀戀不舍的神情。

美知留：一開始我就是這樣請您讓我在這兒磨刀的。如果那會兒你拒絕了我的話……

老板：你打算怎么辦呢？

美知留：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肯定會自暴自棄的。

美知留正在磨刀的手停了下來。

美知留：我小的時候，鄰居里有個叫秀子的小孩兒，年紀(jì)和我一樣大。她和媽媽兩個人一起生活，日子過得比我家還要窮。她媽媽每天要打好幾份零工，所以做飯的活兒都是秀子的。她常常教我，什么魚頭啦、蘿卜尾啦，只要稍微調(diào)調(diào)味兒或是下點兒功夫就可以變得很美味。

老板：……

美知留：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秀子的媽媽去世了。我家里拿不出吊唁的錢，所以我就做了一份厚蛋燒給她送去了。她媽媽臉上蓋著白布，躺在墊子上，望著她，我心里不由得想，我從小一直跟著奶奶長大，從我懂事那會兒爸爸媽媽就已經(jīng)都沒有了，所以像我這樣從一開始就沒有了媽媽的，和秀子這樣親眼看著媽媽去世的，究竟哪一個更令人傷心呢？

老板：……

美知留：秀子一個人在廚房里忙著做守靈用的飯菜。我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么好，要走的時候，我繞到廚房門口，跟她說“我做了厚蛋燒，你吃點兒吧”，本來我想把厚蛋燒遞給她以后就直接回去了，可她當(dāng)場就吃了，還對我說“真好吃，美知留，謝謝你”。她還說，“這個厚蛋燒，你以后一定要再做給別人吃噢?！?/p>

老板：……

美知留：我，非常非常開心，回到家以后還傻笑個不停，結(jié)果被奶奶揍了一頓?？墒?，第二天，當(dāng)我又做好厚蛋燒給她送過去的時候，秀子已經(jīng)不見了。聽說葬禮一結(jié)束，她就被北海道的親戚領(lǐng)走了。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老板：……

美知留：剛才，我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美知留又開始磨刀。

老板：美知留，今天是你在這兒的最后一天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沒有？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做給你。

美知留：……

***

廚房后門炭爐上的砂鍋里直冒熱氣。

老板把削好皮的山藥放進(jìn)擂缽里搗碎，然后一點點加入鍋里的高湯，攪拌入味。

老板端下砂鍋，送到前臺桌上。美知留一直坐在那兒安靜地等著。老板把砂鍋擺到美知留的面前。

美知留：我可以打開嗎？

老板：嗯。

美知留掀開鍋蓋，望著剛蒸熟的大麥飯，臉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美知留盛了一碗飯，澆上山藥汁，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她吃得很香。

風(fēng)鈴叮咚作響。

老板：這個，可以送給我嗎？

美知留抬起頭，只見老板手里拿著那個風(fēng)鈴。

老板：要是聽不到這個聲音，總覺得好像少點兒什么似的。

美知留點點頭，她拼命忍住眼淚，擠出了一絲笑容。

老板：我會好好保管的。

美知留站起身，對著老板深深鞠了一躬。

美知留：謝謝您這些日子的關(guān)照。

67.千惠子的店

美知留正在為店里的伙計做員工餐。她在煮烏冬面。正要試試湯頭的味道時，千惠子拿著一張明信片走過來。

千惠子：這是給你的。

美知留（接過明信片）：？

明信片是住在親不知的祖母（栗山美里）寄來的。上面寫著，“聽說你工作得很努力，我很開心。你要好好干，不要給老板娘添麻煩。你不用擔(dān)心我，自己要多注意身體，一定要好好干?！?/p>

美知留的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

千惠子：可別流到鍋里去呦。淚水的咸味會加重湯汁的味道噢。

千惠子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美知留用衣袖拼命地擦拭眼淚。

68.食堂，二樓的和室（夜晚）

穿著工作服的老板來到骨灰罐前，點上一炷線香。

銀幕上浮現(xiàn)出《第三話 咖喔飯》的字樣。

69.同上景，店內(nèi)

鍋里正在煎銀杏。

阿忠、八郎、留美、美紀(jì)、香奈一邊剝銀杏皮，一邊吃。

八郎：好像是先等撿到的果實腐爛后，再把里面的種子取出來。

留美：味道肯定很難聞的吧？

八郎：是啊。我覺得在鼻子感覺受不了了之前，眼睛就先完蛋了。

阿忠：就是它最后竟然變成了這么好吃的東西。真是不可思議啊。

美紀(jì)、留美、香奈：是?。?/p>

店門被拉開，足立彩喊道“晚上好”，跟她一起進(jìn)來的是杉田明美。

老板：歡迎光臨。

八郎：啊，阿彩啊，好久不見啦。

阿彩：您好。老板，我要炸雞塊和高杯酒。

老板：明美小姐呢？

明美：我要豬肉醬湯套餐，量要小點兒。

老板：來嘍（說完走進(jìn)廚房）。

老板的畫外音：阿彩第一次去福島做志愿者的時候，這位明美小姐在很多方面都很關(guān)照她。用阿彩的話來說，明美就是她最能依靠的志愿者老前輩。

美紀(jì)：新工作進(jìn)行得怎么樣？還會打瞌睡嗎？

阿彩：瞌睡是沒有啦，不過我還是個新人，常常會忘詞，總被客人笑話。

留美：你還去做志愿者嗎？

阿彩：只有有空的時候才去了……我去的次數(shù)都能數(shù)得出來。對了，明美，你現(xiàn)在周末還都會去那邊嗎？

阿忠：真了不起啊，還這么年輕。日本看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完啊。

香奈：那你昨天也去那邊了？

明美（神情有些明郁）：沒有？……

眾人驚訝的表情。

明美（露出笑容）：我有點兒累了，想要休息一陣兒。

阿忠：要是在幫助別人之前自己先倒下了，那可真是雞飛蛋打了。

明美：……

阿彩擔(dān)心地望著明美。

70.鴿子巴士（注12）乘車處

阿彩穿著導(dǎo)游制服，正在引領(lǐng)客人乘車。

阿彩（笑容滿面地）：請您注意腳下。馬上就要發(fā)車了。請您當(dāng)心。

謙三：這身衣服和你很配??！

大石謙三肩膀上背著一個旅行包，手里提著一袋鹽豆，站在阿彩面前。

阿彩：謙三先生……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謙三：不要問我這種讓我不好意思回答的問題嘛。

謙三踏上汽車臺階，走入車內(nèi)。

71.觀光巴士，車內(nèi)

謙三正在嘎巴嘎巴地吃鹽豆。

因為謙三就坐在旁邊，阿彩的精神有些無法集中。

阿彩：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要駛出高速公路了，本車會從上野車站的正門前面通過。上野車站也被稱作日本東北地區(qū)的大門，以前，在經(jīng)濟高度增長時期，有很多被稱作金……嗯，金。

謙三（輕聲地）：金雞。

阿彩：金雞的年輕人們。

乘客們?nèi)夹α似饋怼?/p>

阿彩：對不起！是有很多被稱作金雞蛋的年輕人懷揣著夢想來到這里，為日本的經(jīng)濟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謙三感受到阿彩的目光，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了。

72.相機鏡頭里映出“UENO STATION”的牌子

73.觀光巴士，車內(nèi)

謙三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

阿彩：前方左側(cè)馬上就會看到大家所熟悉的淺草和雷門了。淺草這里自從江戶時代開始就是有名的觀光勝地，三社祭也是廣為人知的祭禮活動。三社祭的由來是……

觀光巴士通過雷門。

74.同上景，車內(nèi)

觀光巴士從言問橋西側(cè)的路口向右轉(zhuǎn)。

阿彩：馬上大家就可以從正前方看到東京的晴空塔了。晴空塔高634米?，F(xiàn)在的東京和它的周邊一帶過去曾經(jīng)被稱作武藏之國，所以，武藏如今也變成634米了。

謙三呆呆地望著阿彩身后直聳入云的晴空塔。

75.食堂，店內(nèi)

老板正在給一位年輕男子找零錢。

年輕男子：承蒙款待。

老板：多謝光顧。

老板走進(jìn)廚房。

年輕男子站起身正要離開座位時，手機響了。

年輕男子（慌亂地）：啊，您好。現(xiàn)在嗎？我知道了。啊，那起案件是共有的。是，是……

年輕男子走出店外。

謙三拿起阿彩的手機貼在耳朵上。

謙三：東京人這是要共有什么啊？

謙三掛斷手機。

謙三：她忙得連接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阿彩：你再怎么打都沒有用的。

謙三：你幫我給她發(fā)個短信吧，告訴她我來這兒了。要是我發(fā)的信息，她肯定看都不會看的。

謙三說著把手機還給阿彩。

阿彩：我要走了。

謙三：你一定要幫幫我啊。我現(xiàn)在啊，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了。就算我想停也停不下來了啊。

阿彩：老板，算賬。

老板的聲音：來啰。

謙三：你也太無情了吧。我在這兒一個認(rèn)識的人也沒有，你就幫幫我唄。

阿彩：你太滑頭了，謙三先生。

謙三：我來買單吧。今天就讓我請一次客。這也不算你欠情，你就放心吧。

阿彩走出店外。

老板端來一杯新茶。

老板：還是不要糾纏得太緊比較好吧。

謙三：為什么你要跟我說這種話呢？我可是聽說這家店的老板不會亂管閑事的啊。

老板：我不能眼看著你為難我的?？桶?。

謙三把手腕伸過去給老板看，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絲線編的手鏈。

老板：……這是什么？

謙三又把自己手機上的照片拿給老板看。

照片上是謙三和明美兩個人的合影，他倆站在為災(zāi)民做飯的帳篷前，笑容滿面地展示著手腕上同樣圖案的手鏈。

謙三：據(jù)說如果這個手鏈自然斷掉的話，所許的愿望就能成真。

老板：噢。我好像也聽說過。你許的是什么愿??？

謙三：那還用問嗎！肯定是要讓明美幸福啰。

老板（苦笑著）：是嗎？那我就不管這閑事兒了。

老板走進(jìn)廚房，謙三對著老板的背影冷笑了一下。

謙三：耍什么帥啊。

76.食堂，店外（數(shù)日后）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結(jié)伴走來。

留美（驚訝地停下腳步）：我說，那是？

留美鄙視地指向稻荷神像的方向。

美紀(jì)：什么？

謙三一邊喝著低度啤酒，一邊用空洞無神的目光直愣愣地望向這邊。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逃也似的跑進(jìn)店里。

77.同上景，店內(nèi)

美紀(jì)、留美和香奈坐在桌前。店里的客人還有阿忠、小道和八郎。

留美：那是什么人啊？真惡心。

美紀(jì)：跟蹤狂？

八郎：到今天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了。

香奈：他的目標(biāo)是誰啊？

78.同上景，店外

阿彩從稻荷神像前走過。

謙三坐在地上。他的旁邊散落著三個啤酒罐。

阿彩：謙三先生。你還是適可而止吧。明美她是不會到這兒來的。

謙三：是嗎？那你倒是讓她見我一面啊。

阿彩：辦不到的。你還是放棄吧，回去吧。

謙三：阿彩，求你給我想想辦法吧。

阿賢走了過來。

阿賢：這是誰？怎么這會兒就坐地上啦！你認(rèn)識他嗎？

阿彩：就算認(rèn)識吧。

阿賢：是嘛。（盯住謙三看）啊，肯定是栽在什么事兒上了。一看這面相我就知道。簡直是衰神附體?。?/p>

阿彩：好了，別說啦。

阿彩推著阿賢走入店內(nèi)。

謙三站起身，轉(zhuǎn)頭離開。

79.同上景，店內(nèi)

阿彩神色僵硬地坐在桌前。

美紀(jì)、留美、香奈、阿忠、小道、八郎和阿賢全都神色微妙。

阿彩：自從他太太因為海嘯喪生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臨建房里。不過，自從明美去了以后，他介紹了很多政府的工作人員和災(zāi)后復(fù)建工作的相關(guān)人員給她，我去的時候，對我也特別好。結(jié)果上個月，明美給臨建房送救援物資去的時候……

留美：他突然就向明美求婚了。

阿彩（點點頭）：明美不知道如何是好，當(dāng)場也沒能給他回信。反正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去做過志愿者……

留美：換做是我的話，如果接觸得那么密切，可能也會動心的。

美紀(jì)：明美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阿彩：據(jù)她說是無法接受對方的心意。

美紀(jì)：一點兒意思也沒有嗎？

阿彩：嗯。

美紀(jì)：那就應(yīng)該跟對方說清楚啊。

香奈：是啊。也不能因為同情對方就跟他結(jié)婚吧。

八郎：不過，他也夠可憐的啊。

小道：都追到東京來了。

美紀(jì)：不對，正因為如此才更要跟對方說清楚。否則就這么下去的話，他很可能會想不開，到時候就不知道會做出些什么事兒啦。

阿彩：我再去跟明美說說。

阿忠：可能是明美太溫柔了，讓他誤會了吧……

阿賢：這是常有的事兒啦。有人對自己好，肯定很開心嘛。

美紀(jì)：都說了，他這叫誤會嘛！

阿賢：我就是要誤會。還要徹頭徹腦地誤會下去。我本來就喜歡這種永遠(yuǎn)也打不贏的仗。

美紀(jì)：我說……就算你很單純吧……

老板在廚房里一邊吸煙一邊靜靜聽著眾人的對話。

80.商務(wù)酒店，謙三的房間

謙三盤腿坐在床上喝酒。

下酒菜是鹽豆和幾盒罐頭。

81.同上景，酒店外（數(shù)日后）

謙三一邊喝著罐啤一邊走過來。

他手上拎著便利店的購物袋，里面裝著剛買來的下酒菜。

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