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版本

昨天看了一部侯孝賢早期的作品：《在那河畔青草青》（1982年），由比利時布魯塞爾電影博物館修復，版本時長1小時31分鐘，彩色，單聲道，畫幅2.35:1，沒有中文字幕（閩南語部分難懂），配有英文字幕。

一個貨不對板的電影事件？

《在那河畔青草青》這部電影里有鄉(xiāng)村教師陳大年（鐘鎮(zhèn)濤主演）教育大家不要電魚毒魚，村里人不聽他的。他就想了個辦法：通過和村長、縣長講解臺北政府的政策和做法，在得到了村里干部的支持下，開展環(huán)保教育活動，因為生計電魚的學生家長大轉(zhuǎn)變，不僅停止電魚還在小河邊幫忙樹立告示牌警示小河保護區(qū)。

本來這個橋段屬于這部養(yǎng)貓頭鷹、抓螃蟹、打水仗的鄉(xiāng)村野趣電影里不能很好契合的部分。如果為了環(huán)保政策而強行植入倒是可以諒解，可是翻閱史料——美國電影學者白睿文采訪侯孝賢的對話——電影創(chuàng)作的目的反而變得奇怪，如下附上：

在相關(guān)采訪中侯孝賢被提問影片呈現(xiàn)與政府政策合作態(tài)度時，他的回答卻是：“我從來就反政府的”。

為什么電影里看不到？

這點和他同歲的楊德昌大為不同。

侯孝賢和楊德昌是臺灣新電影的雙子星座，但兩人的電影風格、為人處世，都有著明顯的區(qū)別，追根溯源，兩人的“出身”（包括成長背景、所受教育、進入電影行業(yè)的方式等）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楊德昌進入電影行業(yè)之前，曾在美國學習工作了11年，深受西方思潮和觀念的影響。而侯孝賢是臺灣土生土長的電影人，深諳電影圈內(nèi)外的人情世故，也鐘情于傳統(tǒng)文化和江湖人事。楊德昌一出道就趕上了臺灣電影新浪潮（《光陰的故事》1982），并迅速成為新電影的標桿人物。侯孝賢比楊德昌晚一年才趕上新浪潮這趟車（《兒子的大玩偶》1983），而此前他已經(jīng)在電影行業(yè)摸爬滾打了10年了。

而這篇文章要講的是，臺灣新電影前史的侯孝賢。

侯孝賢曾拍過一部自傳體電影《童年往事》（1985），這部影片是侯孝賢的“電影前史”。少年喪父的侯孝賢的童年與電影基本無關(guān)，而楊德昌在少年時代是可以跟隨父親去看電影的。楊德昌大學是學控制工程的，后又去美國念了碩士和電影課程，而侯孝賢上的藝專電影科?？梢哉f，楊德昌接受的是精英教育，侯孝賢接受的只是普通教育。楊德昌成為大師，與他所受的教育是有很大的關(guān)系的，而侯孝賢成為大師，從業(yè)經(jīng)驗和悟性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如果說楊德昌是橫空出世的大師，那么，侯孝賢則是一步一個腳印、摸著石頭過河而成為大師的。當然，《風柜來的人》之后的侯孝賢，與他早期的電影生涯漸行漸遠，成為了一個不斷自我拓展的大師級導演。

時間回撥到1973年，從藝專畢業(yè)后找不到電影相關(guān)的工作，已經(jīng)在電子計算機行業(yè)當了將近一年推銷員的侯孝賢突然獲得了一個機會加入電影界，成為當時臺灣最重要的導演之一李行導演的場記，參與瓊瑤電影《心有千千結(jié)》的拍攝。

當時已經(jīng)26歲的侯孝賢其實不年輕了，入行算晚的了。

侯孝賢很明顯是一個想有一番作為的年輕人，次年便當上了《近水樓臺》（1974，李融之導演）的副導演。很快，侯孝賢又開始了他的編劇生涯，《桃花女斗周公》（1975，賴成英導演）是他的首部編劇作品。

在成為導演之前，侯孝賢以場記、副導演、編劇身份參與制作的影片約有14部，這些作品都是當時臺灣影壇的主流商業(yè)片，其中不少是瓊瑤電影或仿瓊瑤電影。

1980年，侯孝賢終于獲得了獨立執(zhí)導的機會，編劇并導演了鐘鎮(zhèn)濤、鳳飛飛主演的愛情喜劇《就是溜溜的她》。從片尾打出的字幕看，該片還是一部賀歲片，在農(nóng)歷新年公映的。

曾有評論家抨擊臺灣新電影，認為臺灣新電影毀了臺灣電影工業(yè)，侯孝賢、楊德昌等人只會拍攝揚名海外但在本地根本沒有市場的影片。

楊德昌有沒有拍攝商業(yè)片的能力，我無從推斷，但從《就是溜溜的她》看，侯孝賢絕對是有拍攝商業(yè)片的能力的，他后來拍攝那些所謂沒有市場的影片，乃是自我選擇而已。

不能說《就是溜溜的她》是一部瓊瑤電影，但影片當中的某些元素，確實挺瓊瑤的。比如出身豪門的測量工程師大利（鐘鎮(zhèn)濤 飾）一直隱瞞自己的富家公子身份，最后才傲嬌地揭開謎底，這就很瓊瑤了。又比如鐘鎮(zhèn)濤、陳友、鳳飛飛的“三人行”段落，種種打趣，也有著比較明顯的瓊瑤套路。

如果說《就是溜溜的她》與瓊瑤電影有什么明顯不同，可能在于它并沒有那么夢幻，而且，侯孝賢還拍出了些許的都市感和鄉(xiāng)土感。

李行導演是瓊瑤電影的始作俑者，他于1964年導演的《婉君表妹》（1965年公映）是第一部瓊瑤電影。后來，李行又導演了《啞女情深》（1965）、《彩云飛》（1973）、《心有千千結(jié)》（1973）、《碧云天》（1976）等重要的瓊瑤電影。

李行是侯孝賢的引路人，侯孝賢入行參與的第一部電影便是《心有千千結(jié)》，瓊瑤電影又是當時的風潮，侯孝賢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就是溜溜的她》受到瓊瑤電影的影響，并不奇怪。

大概是《就是溜溜的她》的市場反響還不錯，1981年，侯孝賢繼續(xù)推出鐘鎮(zhèn)濤、鳳飛飛、陳友“三人行”的愛情喜劇《風兒踢踏踩》。

該片的風格與《就是溜溜的她》高度一致，連片名的輕快感都如此接近。

李行雖然兩度引領瓊瑤電影風潮，但作為一名有著文人意識和家國情懷的導演，李行心屬的電影并不是瓊瑤電影，他自己曾經(jīng)說過：

“電影是商業(yè)的，還是藝術(shù)的，這是長期以來一直爭論不休的話題，我認為，電影是藝術(shù)的，但藝術(shù)需要商業(yè)操作。電影投資能不能收回來，是電影能否順利進行再生產(chǎn)的關(guān)鍵。瓊瑤小說在校園中很有市場，我拍瓊瑤故事，是因為電影投資商認為瓊瑤故事能賣錢，投資者要我拍，我才去看瓊瑤的小說，平常我是不看的。我拍的第一部瓊瑤電影是1964年的《婉君表妹》，接著出現(xiàn)了許多仿效者，大家一窩蜂地搶拍瓊瑤電影，瓊瑤從票房保證直至被拍成票房毒藥。臺灣的第二撥瓊瑤電影熱也可以說是我促成的。七十年代我又拍了《彩云飛》，《心有千千結(jié)》，《碧云天》等多部瓊瑤電影，這期間我感覺我被瓊瑤污染了，于是也拍一些其它的電影來自我調(diào)劑，如《白花飄雪花飄》、《汪洋中的一條船》等，我感覺自己被污染了，確實需要漂白一下?！?/p>

1963年，李行導演了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作品《蚵女》，該片開啟了臺灣電影史上非常重要的電影潮流——健康寫實主義。

比《婉君表妹》稍后但同年上映的《養(yǎng)鴨人家》（1965）是李行的另一部重要的健康寫實主義作品。

如果說李行拍瓊瑤電影是為稻粱謀，那么，他拍健康寫實主義作品則兼有言志與完成政治任務的雙重意義。

在侯孝賢的編劇生涯中，《早安臺北》（1979）是比較重要的作品，而該片是李行把健康寫實主義帶進都市題材的重要作品。

在李行的身上，侯孝賢吸收的不止有瓊瑤電影，更有健康寫實主義，這從他1982年導演的《在那河畔青草青》便可以看出來。

《在那河畔青草青》仍然有愛情，有喜劇，但更富有鄉(xiāng)土氣息和健康寫實主義。

鐘鎮(zhèn)濤飾演一位逃離都市的鄉(xiāng)村教師盧大年，他愛上了溫柔樸實的女老師陳素云，但他同樣愛上了這片鄉(xiāng)土和性格各異的孩子們。

作為老師，盧大年著重關(guān)注調(diào)皮搗蛋的“三劍客”和性格孤僻的周興旺。而對于當?shù)仄茐纳鷳B(tài)環(huán)境的種種行為，他更發(fā)起了“愛川護魚”的運動。

《蚵女》和《養(yǎng)鴨人家》中的健康寫實主義，是自強不息，建設家鄉(xiāng)；而《在那河畔青草青》中的健康寫實主義，是珍視自然，保護家園。健康與寫實，因時代而變。

1982年，侯孝賢便拍出了《在那河畔青草青》這部富有鄉(xiāng)土意識和環(huán)保意識的小清新之作，而我們直到近年才喊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口號，比侯孝賢或臺灣晚了至少20年。

相對于《就是溜溜的她》和《風兒踢踏踩》，《在那河畔青草青》是侯孝賢的一次轉(zhuǎn)身，此后，他與瓊瑤電影再也沒有關(guān)系。而這次轉(zhuǎn)身之后，他更以加速度的方式走上了大師之路。

非常清新美麗的作品，愛死了！美麗的風景，天真的孩子，飽滿艷麗的影像，樸實古典的情節(jié)，悅耳動聽的音樂，善良的俊男靚女，感覺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聚合在了這里，又見勾起人類美好情感！開始重點關(guān)注臺灣健康寫實主義。我一直認為兒童片的條件是成人看了也會被深深吸引，并看到跟孩子眼里不一樣的東西。缺點略略有一點浮夸狗血，但是在可接受范圍內(nèi)，如果因為這個讓我減一星我是絕對做不到！

對河流自然與故鄉(xiāng)的美麗家國情懷。

美麗風光、荷葉，貓頭鷹等自然意象是電影最好的伙伴。

最艱難的沖突可以不展示，直接側(cè)面寫結(jié)果就好。

臺灣電影跟日本電影在攝影美學上絕對是互通的。

周興旺的爸爸是大陸演員，口音一秒出戲，有了爛片感，最后和解這段很差?？谝襞c地域性電影的關(guān)系還是很重。

好想看侯孝賢全集4k修復，可惜沒有！

筆記：

賈樟柯對侯孝賢深有共鳴：一部好的華語電影會不可思議的調(diào)動出心中的華人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