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調(diào)反唱唱

“樹葉轉(zhuǎn)黃，天空灰藍，我散著步，在一個冬日里，安全而且溫暖，如果我是在洛杉磯……”媽媽爸爸樂隊在1960年代中期唱出了縈繞在美國人心中渴望去加州的夢想，這首歌叫《加州夢》。相比陰雨連綿的溫哥華，西海岸的加州就意味著鮮花盛開的陽光海岸。另外，加州還是美國娛樂文化的中心，電影、音樂、財富和青春在那里應(yīng)有盡有。不僅是美國人，我們所知曉的還有[重慶森林]里的王靖雯，也曾為加州夢魂牽夢繞。但現(xiàn)實很殘酷，幾年后王菲去了那里，對王家衛(wèi)說：“那里什么也沒有”?；蛘吒愀猓闪撕芏嗳说呢瑝簦啞と?、瑪麗蓮·夢露、O. J.辛普森、邁克·杰克遜……在羅馬尼亞的小鎮(zhèn)，這里也有遙不可及的加州夢。

1999年，北約領(lǐng)頭羊美國帶著高科技武器，對南斯拉夫聯(lián)盟進行了連續(xù)78天的轟炸，美其名曰“解決科索沃的爭端”。那么電影里的一隊美國人來羅馬尼亞干什么？他們只是路過，坐著載著炸彈的火車。一路經(jīng)過的東歐國家都放行這輛火車，可是在這里，羅馬尼亞的“破地方”，他們被迫停留五天?？垩夯疖嚨氖腔疖囌镜恼鹃L多亞努，理由非常冠冕堂皇：沒有海關(guān)批文。

一邊是多亞努的美國夢，一邊是多亞努女兒莫妮卡和小鎮(zhèn)其他少女的美國夢，電影以平行敘事講述了兩代人對美利堅的向往。在黑白敘事的二戰(zhàn)末期，羅馬尼亞的小男孩多亞努被遺棄。他的父母因為有著納粹工廠員工的背景，不得不離開羅馬尼亞。多亞努被告知要等待著美國人到來解放他們?？墒敲绹诉t遲沒有來。他們留下的“美國制造”啞彈停在原來的位置，被珍藏起來。多亞努自學(xué)英文，依舊等著美國人?，F(xiàn)在美國人來了，他卻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大罵克林頓，故意給他們找茬。一方面他抒發(fā)著內(nèi)心的怨氣，這么多年他終于看清了所謂加州夢的謊言，另一方面他也間接為科索沃爭取了時間。

可是小鎮(zhèn)里除去多亞努的所有人，都為美國人的到來而瘋狂。鎮(zhèn)長熱情地款待他們，百般諂媚，為他們舉辦盛大的宴會，請來歌手為他們演唱羅馬尼亞傳統(tǒng)歌曲，甚至還大辦色情派對，把美艷的妓女送到他們懷里。小鎮(zhèn)的姑娘們大膽主動地上前與美國兵們勾搭，即使語言不通，她們也想方設(shè)法地表達想要去美國的愿望。莫妮卡是鎮(zhèn)上高中最漂亮的姑娘，一頭栗色短發(fā)，身材勻稱苗條，談過十來個酷炫的男朋友，房間里貼滿了美國搖滾明星的海報。她就是那個有著加州夢的女孩，把那個剛剛勾搭上的美國大兵當(dāng)作是瑞奇·馬丁。

影片的核心表達了一種雙重身份的對立，一方是愚昧善良的小鎮(zhèn)居民，一方是強勢奸詐的美國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更像是第三世界與發(fā)達國家之間的政治關(guān)系。全片看起來是關(guān)于多亞努和他的女兒的個人命運的故事，但這里包含著“第三世界的大眾文化和社會收到?jīng)_擊的寓言”（社會學(xué)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遜語）。多亞努沾染著官僚主義的氣息，他與警察局勾結(jié)，從往來的國際貨物中偷取利潤，私底下還想賣掉工廠，解雇鐵路工人們。美國大兵的隊長為了盡快趕到科索沃，與多亞努發(fā)生了多次沖突。多亞努“莫名其妙”的偏執(zhí)阻礙了美國大兵隊長完成自己的任務(wù)。在這樣的情況下，隊長找到了援助他的人——那群來到宴會上企圖大鬧的鐵路工人們。暴風(fēng)雨之前可怕的一幕來到了，美國大兵隊長高喊著“自由、明主、斗爭”煽動著大家共同對抗“剝削者” 多亞努。這群愚昧的村民很快就被幾句話洗腦了，他們作為不明身份的假想受害者與美國大兵站在了一起，雙方在自身身份和位置上達到了一種虛幻的共識。

克里斯蒂安·內(nèi)梅斯庫把暴風(fēng)雨來臨的夜晚，拍得異常地血腥與殘暴，它與整片溫和與慢調(diào)的氣質(zh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先前的一次鐵路反抗中，孱弱的鐵路工人們只是松散地站在鐵軌邊，稀稀拉拉地喊著口號，鎮(zhèn)長一來他們就立刻安靜了下來。就連原本準(zhǔn)備到宴會鬧事的舉動，也因為氣氛的影響而變成了坐下來低著頭大吃大喝。然而，在美國大兵的慫恿下，他們覺得一切都突然豁然開朗，他們不再是被壓迫的奴隸，他們的精神覺悟已經(jīng)與美國意識形態(tài)站在了一起，這是揚眉吐氣的翻身夢，一個畫著美好未來的白日夢。殊不知在夢中，這幫人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站在了在自由民主的星條旗下，做了另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奴隸。多亞努，影片中唯一一個“政治正確”的村民，在暴亂中被殺害。而已經(jīng)成功獲得批文，前往科索沃進行殺害的美國大兵，對這些一無所知。因為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和那些[比利·林恩的中場休息]里，抱著拯救全人類虛幻理想的美國大兵們一樣。

影片的結(jié)局沒有停在那個釋放暴力與激情的夜晚。經(jīng)歷了夢想、欲望、犯罪、歡慶、愚昧和死亡的莫妮卡沒有去加州，她留給美國大兵手掌中的“電話號碼”不過是一個卡通手繪。我們看過了她的夢想，也見證了她的夢魘。幾年后，她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上大學(xué)，周圍的事物平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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