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運(yùn)用像倫勃朗的油畫，將空間切割出豐富的內(nèi)涵；許多靜止鏡頭或平移鏡頭，有點(diǎn)類似舞臺布景；帶有濃重口音的日常對話與個人獨(dú)白一般純凈的歌聲交織在一起；人物雖在說話，卻都近乎沉默，只能從表象和歌聲中隱約感到他們的情緒。

故事是以回憶片段穿插的形式展開的，如同翻閱一本家庭相冊——將全家福放大到能夠看見諸多細(xì)枝末節(jié)，再在每一個蹙眉和微笑、每一次對視之間建立聯(lián)系，令平靜的表象與潛藏其下的情感形成一種強(qiáng)烈的對比。翻閱家庭相冊時最深刻的體驗(yàn)在于遙遠(yuǎn)回憶逐漸顯現(xiàn)——那些片段已經(jīng)發(fā)生、無法改變，只在此時、作為旁觀者才發(fā)現(xiàn)昭然若揭的命運(yùn)。而當(dāng)時那些偶然的相遇、說過的某句話、突然爆發(fā)的情緒，對結(jié)果的影響有多大呢？

因而每次告別都顯得特別痛徹心扉——比如摯友從酒吧離開的時候，比如婚禮結(jié)束后家人返回。在彼時或許只是稀松平常的告別，但此時看卻帶有強(qiáng)烈的象征意義——他們都背對著鏡頭一直朝前走，沒有回頭。

#2019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

沒想到是一部這樣的藝術(shù)畫卷。

從父親的葬禮開始，說了父權(quán)社會對子女的打壓，子女成年后對過世父親的懷念，每一對夫妻的婚姻內(nèi)容，等等。要說劇情，看完覺得一篇模糊。能記住的，大概是在一個又一個聚會上，那些悠揚(yáng)的歌聲。

但又不僅是歌聲，有對未來的向往，對過去的追憶，對現(xiàn)在的無奈，種種感情都在歌里。所以與其說是電影，不如說是一副畫作。我們通過畫作展現(xiàn)了自己的想象，傳達(dá)了真摯的情感。

而生活，本沒有情節(jié)啊。

《遠(yuǎn)距離聲音，靜照生活》電影劇本

文/〔英國〕特倫西·戴維斯

譯/田風(fēng)

《遠(yuǎn)距離聲音》關(guān)乎于記憶與記憶的拼貼。母親、艾琳、麥茜與托尼都以父親這個人物為中心發(fā)散出同等的戲劇力量。

記憶并非按照線性的或者說時間前后的順序排列，而是按照環(huán)形的模式鋪展開來。它不按自然的或者真實(shí)的順序排列事件，而是回想著這些事件在情感上的重要性。

記憶因其本身而可信。任何包含回憶的“故事”都不像傳統(tǒng)意義上的敘事，而是更加發(fā)散與晦澀。所以，這個故事將與傳統(tǒng)敘事大相徑庭，我請求你們在閱讀它的時候記住這一點(diǎn)。我試圖創(chuàng)造的是一種“永恒瞬間的模式”。

——特倫西·戴維斯

黑幕

淡入標(biāo)題

“遠(yuǎn)距離聲音”。雨聲和雷鳴。

標(biāo)題淡出。

淡入至：

外景，早晨，1950年代中期

一戶筑有臺面的房子。雨水與雷鳴。

畫外音（1950年代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員）：法羅群島、克羅馬蒂港、福斯河、泰恩河……

母親打開大門，拿起牛奶，看了看天空和街道，然后關(guān)上門。（切換）

內(nèi)景，早晨，1950年代中期

從門口看過去的走廊與樓梯。

母親朝著與攝影機(jī)相反的方向走過走廊，然后站在樓梯口。

母親（輕聲呼喚）：你們?nèi)齻€，己經(jīng)七點(diǎn)了！

接著她離開，向廚房走去。

畫外音（1950年代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員）：道格灘、德國灣、羅科爾島、馬琳村、赫布里底群島、法斯內(nèi)特島……

母親回到走廊，來到樓梯口。

母親：艾琳！托尼！麥茜！你們最好快一點(diǎn)！

她離開走廊。

鏡頭停留在空蕩的走廊與樓梯上。

母親在畫外唱起《下雨使我憂傷》。

英國廣播公司電臺播放《高抬你的心》。

空蕩的樓梯回響著腳步聲。

托尼（畫外音）：早上好，媽媽。

母親（畫外音）：你兩個姐妹們起來了嗎，托尼？

托尼（畫外音）：是——她們快下來了。

麥茜（畫外音）：嗨，下來了，媽媽。

母親（畫外音）：早上好，麥茜。

艾琳（畫外音）：早安，媽媽。

母親（畫外音）：早上好，艾琳。緊張嗎，親愛的？

艾琳（畫外音）：有一點(diǎn)兒。

母親（畫外音）：喝杯茶，抽根煙。

攝影機(jī)推進(jìn)并環(huán)搖180度，在此位置升高，直到關(guān)閉的大門入畫。

我們可從樓梯的位置看到走廊與大門。母親在畫外繼續(xù)唱起《下雨使我憂傷》。

靜默，疊化至大門打開。

陽光明媚。一輛靈車從右至左出現(xiàn)，停在門口，這是1950年代早期。

畫外，杰西·諾曼演唱的音樂《有個人四處轉(zhuǎn)游，收集名字》在背景響起。

疊化至：

客廳，1950年代早期，早晨，葬禮

一家人，母親與托尼在一側(cè)，艾琳與麥茜在另一側(cè)，如同一張家庭大照片。他們都身著黑色衣服。他們上方的墻上掛著父親的照片。托尼與麥茜一臉冷漠，母親與艾琳噙著淚水。

背景音樂，杰西·諾曼演唱《有個人四處轉(zhuǎn)游，收集名字》的歌聲繼續(xù)。

他們都站立著，鏡頭推向他們。他們一起走向攝影機(jī)并離開畫面。

鏡頭繼續(xù)推進(jìn)，直至變?yōu)楦赣H那張照片的特寫。照片上，他笑著摟著一匹馬。

靜默。疊化至：

內(nèi)景，早晨，1950年代早期，葬禮

攝影機(jī)位置與開場一樣——從門口看向走廊與樓梯。

一家人入畫。

他們站定了一會兒。

疊化至從樓梯欄桿處拍攝的一家人。

他們經(jīng)過走廊，走向門口。

攝影機(jī)跟隨他們搖動。

背景音樂，杰西·諾曼《有個人四處轉(zhuǎn)游，收集名字》的歌聲繼續(xù)。

大門關(guān)閉。

靜默。疊化至：

內(nèi)景，客廳，下午，婚禮中的一家人

全家福。艾琳（新娘）與托尼（在她右側(cè)）在一起，母親與麥茜在他們身后。

他們都戴著胸花，局促地笑著。

背景音樂杰西·諾曼演唱《有個人四處轉(zhuǎn)游，收集名字》的歌聲依舊。

鏡頭推進(jìn)，直至變?yōu)榘张c托尼的雙人特寫鏡頭。

艾琳（對苦笑的托尼）：真希望爸爸在。

鏡頭停住，后搖至麥茜冷漠神情的特寫。

麥茜（畫外音）：我不希望。他是個混蛋，我恨死他了！

切至：

內(nèi)景，醫(yī)院病房，白天，1950年代早期

遠(yuǎn)景。母親，艾琳，麥茜與托尼（穿著軍裝）走向父親的病床。

母親（畫外音）：他們不得不撐開他的食道。

他們停在父親床邊看著他。鏡頭偏重麥茜。

切至他們主觀視點(diǎn)中床上的父親。他病重而憔悴。

麥茜（畫外音）：能給我點(diǎn)兒錢去跳舞嗎，爸爸？

父親（畫外音）：你把地窖打掃干凈，該死的舞會先別想！

麥茜（畫外音）：但是地害里有老鼠，爸爸。我怕老鼠。

父親（畫外音）：不打掃完就不準(zhǔn)去跳舞！

切至：

內(nèi)景，舞會，下午，1950年代早期

中遠(yuǎn)景。鋪滿石子的地窖。麥茜正跪在地上擦洗著地面。

父親從她跪著的身體后面走過。

麥茜停了下來。

麥茜：我能去跳舞了嗎，爸爸？

父親就這么把錢扔在了地上，麥茜過去撿起錢。

麥茜（極度挖苦地）：謝謝。

切至麥茜視角中的父親。

他暴怒地抓起擦地用的刷子朝麥茜打去。

父親：你跟你嬸嬸梅一個德性，都糟糕透了！

刷子像雨點(diǎn)一樣密集地落在麥茜身上。她尖叫著。

麥茜的叫聲持續(xù)至下一個鏡頭。切回至：

內(nèi)景，客廳，白天，1950年代中期，婚禮中的一家人

艾琳與托尼的雙人特寫。

艾琳：真希望爸爸在。

鏡頭搖向托尼的特寫，他看著她。

靜默。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晚上，1950年代早期

窗戶的近景。

突然窗戶從外被打碎——托尼正赤手空拳一下一下地?fù)舸蛑皯?。穿著軍裝的他站在破碎的窗戶外，因憤怒與多年的傷痛而突然狂吼著。

托尼：出來打一架，混蛋！出來啊混蛋，和我打一架！

他因憤怒而哭泣著，聲音也嘶啞了。

混蛋，出來和我打一架——這句話一直重復(fù)著。

切至身著軍裝的托尼的中景特寫。

托尼（懇求地）：能和我喝一杯嗎，爸爸？

切至爐火旁的父親的中景特寫。

父親（不為所動地）：不。

切至母親的中景特寫。

母親（哀求地）：和他喝一杯吧，湯米……求你了。

切至中景雙人鏡頭，托尼站在畫面左側(cè)，父親坐在右側(cè)的爐火邊。

托尼的手上都是血。他拿著兩瓶雙鉆牌淡啤酒。

父親（生氣地）：我說了不要。

托尼（從口袋里拿出兩便士丟進(jìn)火里）：兩便士，我只有這么多。

被丟進(jìn)火中的硬幣。

托尼：但我不會讓你好受的。

切至爐火旁父親的中景（側(cè)面）。

他拿起撥火棍，將硬幣往火里推。

切至：

外景，街道，晚上，1950年代早期

托尼正要被幾個憲兵綁上一輛貨車。

他開始反抗，然后打他們。

憲兵于是開始對他動了真格，粗暴地將他弄進(jìn)車?yán)铩?/p>

切至：

內(nèi)景，憲兵拘留室的走廊，晚上，1950年代早期

俯拍走廊，兩邊都是囚室，被鐵柵欄攔著。

一張臉從走廊右側(cè)的柵欄探過來。

男人（從囚室的柵欄處）：利物浦人，吹一首《舞臺春秋》（注1）吧。

切至：

內(nèi)景，托尼的囚室，晚上，1950年代早期

托尼坐在一張床上（沒有床墊）。他把他的口琴在大腿上敲了敲，然后開始輕柔地吹奏《舞臺春秋》。

切至：

內(nèi)景，憲兵拘留室的走廊，晚上，1950年代早期

俯拍。

口琴的音樂。

另一個男人（畫外音）：利物浦人，繼續(xù)吹……給咱們來一曲。

口琴的聲音延續(xù)至下一個鏡頭。

切至：

內(nèi)景，火車，白天，1950年代早期

火車從畫右至左行駛著。

托尼與另一個士兵的雙人鏡頭。

口琴的音樂疊化至托尼的聲音。他正在歷數(shù)早期至今的重量級拳王的名單。

士兵：應(yīng)該是施梅琳，利物浦人。

托尼：不對——施梅琳沒拿過冠軍……拿過重量級冠軍的是杰克·沙基、普利莫·卡爾內(nèi)拉、布拉道克、貝爾——不對，我說錯了——先是貝爾，然后是布拉道克，接著是從1937年到1948年一直稱霸的喬·路易斯……

另一個士兵：唱一首吧，利物浦人。

這個士兵開始唱起《煩惱的人唱煩惱的歌》。他們都唱起來。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晚上，1950年代早期

母親與托尼的雙人特寫鏡頭，側(cè)臉。

母親：謝謝你能回來，兒子。

托尼：他們準(zhǔn)了我的慰唁假，媽媽。

切至：

內(nèi)景，醫(yī)院病房，白天，1950年代早期

病重父親的特寫。

父親：孩子，我錯了。

切至托尼的特寫。他身著軍裝站在床尾。

托尼：沒事，爸爸。沒事。

疊化至：

外景，街道，白天，1950年代早期，葬禮

門廳與門階的中景。

一家人行至門階，站在那里。母親與托尼在前面，艾琳和麥茜在后面。

門兩邊各有些許鄰居看著他們。

一輛小客車停在他們面前。他們從左至右依次準(zhǔn)備上車。

切至：

內(nèi)景，走廊，白天，1950年代早期，葬禮

一家人走下門階，然后上了車。車子從右至左緩緩駛離。

切至：

內(nèi)景，客廳，下午，1950年代中期，婚禮中的一家人

托尼：準(zhǔn)備好了嗎，姐姐？

艾琳：來吧。

切至：

內(nèi)景，教堂，白天，1950年代中期

兩雙手的特寫鏡頭，一雙是艾琳的，另一雙是新郎的。他把戒指戴在艾琳的手上。

神父在畫外說著婚禮的誓詞。

切至：

內(nèi)景，廚房，初夏的晚上，1950年代中期

艾琳的側(cè)臉特寫。

艾琳（不敢相信地）：看他給我買了什么。

切至金格絲的側(cè)臉特寫。

金格絲（驚嘆地）：香奈兒5號！

艾琳（畫外音）：是啊。

切至莫妮卡四分之三側(cè)臉的特寫。

莫妮卡（感動得把胳膊撐在桌子上，用手支著腦袋直搖頭）：噢……浪漫死了！

切至三個姑娘的全景鏡頭，她們看著廚房桌子上的香奈兒香水瓶。

切至：

內(nèi)景，走廊，白天，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中遠(yuǎn)景鏡頭，透過打開的大門拍攝到街道。小客車從左至右慢慢停下。

艾琳和戴夫下了車，走進(jìn)屋子里。

鄰居們拋著彩色的紙片。

艾琳與戴夫笑著進(jìn)了門，身后跟著母親、麥茜、托尼和其他的親朋好友。

切至：

內(nèi)景，客廳，白天，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中全景鏡頭，窗前的桌子。

艾琳和戴夫處在中間，他們的前面是結(jié)婚蛋糕。母親與麥茜在他們的右邊，托尼在左邊。艾琳與戴夫站著，擺出切蛋糕的姿勢。大家都保持不動。

靜默。

攝影師用閃光燈拍完照片。大家都放松下來。掌聲與笑聲。

疊化至：

內(nèi)景，酒吧，晚上，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鏡頭從左至右搖攝，拍下人們歡笑著唱歌的面龐。

一首歌唱完了，他們開始唱《如果你認(rèn)識蘇西》。

鏡頭搖至麥茜的時候停住，她開始唱起《我的猶太媽媽》。

切至艾琳與托尼的雙人鏡頭。

艾琳（哭泣著，像動物一樣嘶吼）：我要我的爸爸！

托尼抱著她。他們都在流淚。

艾琳：我要我爸爸……

她哭喊著。托尼也哭著。

麥茜在畫外唱著《我的猶太媽媽》。

聲音疊化至：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在荒蕪的仲冬，呼嘯而寒冷的風(fēng)，土地堅(jiān)硬得與鋼鐵相同，水凍成了石頭的模樣……

鏡頭從右向左移動，慢慢離去的艾琳與托尼，來到漆黑的街道。

天開始下雪了。

艾琳（畫外音）：我知道爸爸不好——我知道——但是我總是試著去回想好一點(diǎn)的時光——比如圣誕節(jié)。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雪花片片落下，層層疊蓋。在荒蕪的仲冬，很久以前……

疊化至：

內(nèi)景，臥室，晚上，1940年代早期

鏡頭繼續(xù)從右向左移動，在黑暗中展現(xiàn)出一個家里供奉的耶穌誕生祭壇的側(cè)面。

五雙手點(diǎn)亮了蠟燭與房間里的夜燈。

鏡頭繼續(xù)移動，還是孩子的艾琳、托尼、麥茜以及父母（跪在他們身后）出現(xiàn)。他們正在點(diǎn)蠟燭。一切明亮溫暖。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我們的主，天地也無法將他留?。划?dāng)他到來之際，天地也將逃離……

疊化至：

外景，街道，晚上，1940年代早期

鏡頭繼續(xù)從右至左，移過房子的外部。透過窗戶，我們看到客廳己經(jīng)為了圣誕節(jié)而裝飾起來。

艾琳、麥茜與托尼（他們童聲的畫外音）：如果我將在醒來以前死去，我祈求上帝將我的靈魂帶走。愿上帝保佑媽媽，愿上帝保佑爸爸，并使他們平平安安。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在荒蕪的仲冬，一處堅(jiān)實(shí)的駐足之地。全能的主，耶穌基督……

攝影機(jī)停在第三塊窗戶處。

背對著鏡頭的父親正在裝飾餐柜上一棵小小的圣誕樹。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對于智天使（注2）日夜崇拜的他來說，這就足夠了。充盈的乳汁與堆滿干草的馬廄；對于天使們跪拜的他來說，這就足夠了。對他充滿敬愛的牛、驢子和駱駝……

疊化至父親（仍背對著鏡頭），他剛剛把圣誕樹裝扮好。

母親（畫外音）：和爸爸說晚安。

父親轉(zhuǎn)過身來，微笑著。

切至母親與艾琳、托尼與麥茜的鏡頭，他們快要上床了。

還是孩子的艾琳、托尼與麥茜：晚安，爸爸。

父親（畫外音）：晚安，孩子們。

母親與孩子們離開。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天使們與大天使們，也許已經(jīng)聚集在那兒了。智天使和熾天使（注3）也揮翅而來……

切至餐柜旁的父親轉(zhuǎn)向圣誕樹。

母親（畫外音）：上樓去睡吧！

孩子們咯咯笑著上樓了。

切至：

內(nèi)景，孩子們的臥室，晚上，1940年代早期

攝影機(jī)搖拍悄聲走進(jìn)臥室的父親。

切至睡在床上的孩子們，搖拍。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但只有他的媽媽，沉浸在少女的幸福中，充滿敬意地給與他一個吻……

父親將三個圣誕襪掛在床尾。

切至父親的特寫，他充滿愛意地看著熟睡的孩子，眼里滿含熱淚。

父親（輕聲的）：上帝保佑。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貧窮如我，能給他什么呢？如果我是一個牧羊人，我會獻(xiàn)上一只羔羊……

切至：

內(nèi)景，廚房，晚上，1940年代早期

餐桌。父親坐在主座，麥茜坐在他的右邊，托尼和艾琳在左邊。他們還是小孩子。

頌歌的音樂到達(dá)高潮。

唱詩班（畫外音，歌唱）：如果我是個有智慧的人，我會盡我所能。但我能給他什么呢——給他我的心。

父親暴怒地站起來。

桌上放滿了圣誕節(jié)的食物。

父親突然抓起桌布，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拽了下去。

父親（憤怒地）：奈莉！收拾干凈！

切至：

內(nèi)景，臥室，晚上，1940年代早期

一片漆黑。

艾琳（還是個孩子，病重）：猩紅熱是什么，媽媽？

母親（輕聲地）：是丹痧，寶貝，丹痧。

我們慢慢看到了前景處躺在床上的艾琳。

母親（在臥室門處）：你感覺怎么樣了？

艾琳（虛弱地）：我沒事的，媽媽。

母親來到床邊坐下。

她開始用手輕撫艾琳的頭發(fā)。

顯然，她很低落。

沉默。

艾琳：小托尼在哪兒，媽媽？

切至：

外景，街道，晚上，1940年代早期

兒時托尼的背影。

大門打開了。

父親站在門口。

托尼（還是個孩子）：為什么不準(zhǔn)我進(jìn)來，爸爸？

父親：這兒沒你的地方，滾開！

父親摔門離去。

切至兒時托尼的側(cè)面特寫。

他站在那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抬頭看著臥室的窗戶。

切至托尼視角中，站在窗邊的母親。

她含淚站著，一直搖頭。

切至兒時托尼的背影。

停頓了一會兒。

他退離大門，然后往左邊離去。攝影機(jī)搖攝托尼，他沿著街道走著，把手插在口袋里，然后小步跑起來。

托尼（童聲的畫外音）：我可以待在這兒嗎，奶奶？

奶奶（畫外音）：你可以睡在沙發(fā)上。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晚上，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姑媽內(nèi)爾的特寫，她正唱著《滾動吧，肯塔基的月亮》。

姑媽內(nèi)爾：接著唱！

攝影機(jī)從她搖開，從左至右。

奶奶（畫外音）：好嘞！

搖至奶奶的特寫。

奶奶唱了《來一點(diǎn)黃瓜》。

姑媽內(nèi)爾（畫外音）：再來一首！

攝影機(jī)從左至右搖至莫妮卡的特寫。

莫妮卡：你奶奶精神不錯。

繼續(xù)搖至艾琳的特寫。

艾琳：嗯——她剛從曼島回來。

繼續(xù)搖至麥茜的特寫。

麥茜：她就該待在那兒——這頭老奶?！臀野忠粋€德性，我恨死她了。

切至：

內(nèi)景，晚上，1940年代

兒時艾琳、麥茜和托尼的中景特寫。他們背對鏡頭，但是一塊鏡子反射出他們的臉。他們的四周是一片漆黑。

鏡子前僅有的一盞小夜燈照亮著他們。

奶奶（畫外音）：如果你在午夜盯著鏡子看——你就會看到魔鬼。

她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鏡子里的她就像一個幽靈浮在他們上空。他們都很害怕。

奶奶忍不住地笑。

切至：

內(nèi)景，白天，馬廄，1940年代晚期

父親的特寫。他正站在一匹馬的身后給它梳毛。

切至兒時的艾琳、麥茜和托尼，他們正小心翼翼地在梯子上，悄悄爬向堆放干草的閣樓。攝影機(jī)隨著他們升高。他們來到堆滿干草的閣樓，然后如突擊隊(duì)員一般匍匐前進(jìn)。

父親（畫外音，又吹口哨又唱地）：愛爾蘭的眼眸……

三個孩子來到閣樓另一邊，攝影機(jī)跟隨他們推進(jìn)，再越過他們。

俯視一邊吹口哨唱歌，一邊給馬梳毛的父親。

切至樓下馬廄（從父親位置看去）的干草閣樓。

慢慢地——非常慢地——三個小腦袋從干草閣樓的邊緣探出來。

他們聽著看著，父親則一直半吹半唱那首《愛爾蘭眼眸》。

切至：

外景，街道，白天，1940年代晚期

從街道仰拍清潔臥室窗戶的母親。

她坐在窗臺上，身子在窗外，腿在房間內(nèi)。

切至從母親位置俯拍的麥茜，她朝鏡頭走來，盯著臥室的窗戶望。

麥茜（童聲的畫外音）：可別掉下來，媽媽——千萬別掉下來。

疊化至：

內(nèi)景，樓梯的平臺，白天，1940年代晚期

中景，低角度，兒時的艾琳和托尼在扶手處把臉探出來，看向攝影機(jī)。

內(nèi)景，臥室，白天，1940年代晚期

臥室窗戶的遠(yuǎn)景鏡頭，除了一兩件反光的東西：床的某一角、一個小小的五斗柜……房間到處都很暗。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jìn)來，窗簾輕輕飄動。

窗戶右邊的地板上有一個水桶。

母親坐在窗戶外面擦洗窗戶，我們只能看見她的腿和腳。如此，她就像被陽光遮蔽了一樣。

攝影機(jī)非常緩慢地向她推進(jìn)。

麥茜（成人的畫外音）：你為什么嫁給他，媽媽？

母親（畫外音）：他那時候挺好的，舞跳得也棒。

艾拉·菲茨杰拉德的《為愛冒一次險》在畫外響起。

疊化/切至：

內(nèi)景，客廳和走廊，白天，1950年代早期

攝影機(jī)跟拍父親與母親的雙人鏡頭，從客廳一直到走廊。

他無情地暴打著她，后者一直在哀嚎。

母親：湯姆！湯姆！別打了！湯姆！

艾拉·菲茨杰拉德唱著《為愛冒一次險》的畫外音。

父親從走廊走回了客廳，母親癱倒在地板上。

靜默。

只有她痛苦的呻吟。

艾拉·菲茨杰拉德唱著《為愛冒一次險》的畫外音。

切至：

內(nèi)景，客廳，白天，1950年代早期

母親側(cè)臉的特寫。這是一張我們認(rèn)不出的臉——就像經(jīng)歷過一場殘酷的拳擊。她強(qiáng)忍住淚水，但是顯然極度痛苦。她給餐柜打著蠟，鼻子和嘴里流出的血滴在餐柜上。鏡頭搖到餐柜的上部。母親緩緩地將滴在上面的血與蠟一點(diǎn)點(diǎn)擦在木頭的表面。

切至：

內(nèi)景，地窖的煤庫，白天，1950年代早期

成年的麥茜在煤庫里，正把煤往一個桶里鏟。唯有從煤庫頂蓋漏下的點(diǎn)點(diǎn)光亮，從上面照亮她。

她停下活計，往上看著光亮處。

麥茜（用充滿于事無補(bǔ)的憤怒與強(qiáng)烈的仇恨）：如果我媽有什么事，我一定殺了你！

托尼（畫外音）：媽媽，來吧——給我們唱首《赤腳的日子》吧。

內(nèi)景，客廳，晚上，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特寫母親的手。她開始唱《赤腳的日子》，手在膝蓋上打著節(jié)拍。

慢慢搖到她笑著的臉龐，她繼續(xù)唱著。

此刻是她的特寫。

客人們都和她一起唱起來。

攝影機(jī)從左至右慢慢搖過一張張快樂的笑臉，直至艾琳、托尼與麥茜。他們也在唱著。

疊化至：

內(nèi)景，地窖，白天，1940年

鏡頭繼續(xù)從左至右搖拍。

父親、母親與三個孩子正一邊砍柴，一邊把柴火按捆放好。

《赤腳的日子》的歌聲在畫外繼續(xù)。

搖攝停止。

切至一家人的群像。

《赤腳的日子》的歌聲繼續(xù)。

靜默。

他們繼續(xù)劈柴，并一捆捆放好。

切至：

外景，小巷，白天，1940年

兒時的艾琳、麥茜和托尼推著裝滿柴火的手推車。

空襲警報響起。他們推著車快跑起來。

警報聲變大，他們停下來，躲在車底。

切至車底三個小孩的特寫。

遠(yuǎn)方傳來飛機(jī)、警報與爆炸的聲音。

切至：

內(nèi)景，防空洞，白天，1940年

警報與遠(yuǎn)處的爆炸聲亂作一團(tuán)。

近景：父親與母親在人群中，人潮將他們往防空洞推著。

母親（情緒失控地）：孩子們呢，湯姆？孩子們?nèi)ツ膬毫耍?/p>

切至：

外景，街道，白天，1940年

俯拍，商業(yè)街上全是商店。

兒時的艾琳、麥茜和托尼從左到右，跑過這些商店。他們身后跟著一個防空管理員。

聲音：爆炸聲，飛機(jī)急速俯沖的呼嘯。

切至飛機(jī)的視角，向下俯沖，用曳光彈炸碎商店的玻璃。

切至：

外景，商店門口，白天，1940年

孩子們和防空管理員撲倒在商店門口的地上，四周都是玻璃的碎片。

聲音：爆炸聲，飛機(jī)的轟鳴遠(yuǎn)去。

切至：

防空洞，白天，1940年

父親的特寫。

聲音：爆炸聲變得更響更近了。

父親（憤怒地）：你們該死的去哪兒了？

切至孩子們的三人鏡頭，艾琳站在前面，托尼和麥茜站在后面。父親打了艾琳一巴掌。她與其說疼痛，倒不如說是被嚇到了。

聲音：爆炸聲震耳欲聾。人們開始恐慌。

畫外音甲：他們來了。

畫外音乙：我們要被炸死了。

切至一個四人鏡頭。父親面對鏡頭，三個孩子背對鏡頭。父親將艾琳抱起來。

切至中景，父親抱起艾琳。

父親：唱，艾琳，唱首歌吧。

艾琳試探性地唱起《滾起酒桶來》。

父親跟著唱。

切至全景，或者從右至左搖攝。

人們陸續(xù)跟著唱起來，輕輕的歌聲里充滿恐懼。

聲音：爆炸聲響徹四周。

大家都在唱著《滾起酒桶來》。

切至：

內(nèi)景，廚房，初夏的晚上，1950年代早期

艾琳、莫妮卡與金格絲的三人中景鏡頭，她們盯著鏡頭，就如同在鏡子前一樣。她們正在化妝。

金格絲：哦，今天是星期六！沒錯兒，星——期——六?。ㄗ?）

此時的廣播里，蓋·米歇爾和辛迪·卡森唱著《我愛你，這就是原因》。

艾琳、莫妮卡與金格絲化完妝，正在嘟著嘴巴擦口紅。

莫妮卡（蘸濕食指，在眉毛上劃過）：噢，吻我吧，寶貝。

她們都笑了。

有人敲大門。

切至：

艾琳（幾分緊張地收拾好情緒）：他來了。

金格絲：我賭他是坐的士來的。

莫妮卡：這些做海員的有的是錢。

艾琳離開。

切至：

外景，大門，初夏的晚上，1950年代早期

特寫艾琳。她打開門，被她所見的給嚇到了。

艾琳（更多是對自己）：是我爸爸。

切至：

內(nèi)景，走廊，初夏的晚上，1950年代早期

艾琳視角中的父親。

他搖搖晃晃地站在門階上，氣色極差，就像貝爾森（注5）的幸存者。

父親：我自己登記出院了。我走回來的。

他倒在了走廊處。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晩上，1950年代早期

奶奶的特寫。

奶奶（哭著）：他走了，我的湯姆走了……

切至母親、艾琳、麥茜與托尼的鏡頭。

母親坐在一把椅子上。

艾琳和麥茜走過去，站在她身后。

托尼坐在爐火旁的椅子上，手肘撐在膝蓋上，低著頭。

他們看起來精疲力盡——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感到解脫。

切至床上父親的側(cè)臉，低角度。

他的眼睛上各有一個便士。

靜默。

莫妮卡（畫外音）：呃一－你爸爸人還不錯。

艾琳（畫外音）：你是唯一一個能應(yīng)付他的人。

切至餐柜上一雙靴子的特寫。

莫妮卡（畫外音）：這雙靴子能從你這兒換到什么，D先生？（注6）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笑著喊道）：米琪，這是你爸的工裝靴！

切至莫妮卡的特寫。

莫妮卡：但是我們得弄到5先令。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狐疑地）：用來干嘛？

切至艾琳的特寫。

艾琳：噢，爸爸，我們想去跳舞。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不相信地）：我沒搞懂——你倆真是想跳舞想瘋了。

切至莫妮卡的特寫。

莫妮卡（央求地）：噢，別這樣嘛，D先生。5先令而己——別挖苦我們啦。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好吧——我借你們錢——但是記得把靴子帶回家——可以嗎？

父親將硬幣扔給她們。

切至艾琳與莫妮卡二人的中景鏡頭，莫妮卡接住了硬幣。

莫妮卡：噢——你人真好，D先生。

艾琳：謝謝爸爸！

搖攝她們趕忙離開。

父親（畫外音）：十一點(diǎn)前要回來！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仍舊狐疑地）：真是想跳舞想瘋了！

切至客廳門旁的莫妮卡的特寫。

莫妮卡：我們抽會兒煙怎么樣，D先生？

切至父親的特寫。

父親（裝作生氣地）：滾！

切至：

外景，街道，晚上，1950年代早期

艾琳與莫妮卡穿著她們最好的衣服，坐在門階上。

父親（屋里傳來的畫外音）：艾琳——十一點(diǎn)要到了！

艾琳：好的，爸爸。

莫妮卡（哄道）：再抽最后一根煙，D先生。

艾琳：幾分鐘就好，爸爸。（對莫妮卡）你會把我害死的。

莫妮卡給艾琳和自己都點(diǎn)上了一根煙。片刻后。

父親（畫外音）：艾琳——我不會再說第二遍的。

莫妮卡（對著里屋哄道）：就幾分鐘，她一會兒就進(jìn)來了——真的。

父親（畫外音）：說話要算數(shù)，就幾分鐘。

她們靜靜地品著自己的煙。

莫妮卡：我肯定得了腦瘤了。

艾琳：噢，莫妮卡，正經(jīng)點(diǎn)！你身體比我好。

莫妮卡：不——說真的，孩子——我的頭已經(jīng)疼了好幾天了——

父親（畫外音，咆哮地）：艾琳！你告訴我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

艾琳與莫妮卡嚇壞了。

艾琳（被煙嗆到）：噢，老天爺啊。（朝里屋喊）我來了，爸爸！我來了！

莫妮卡：必須十一點(diǎn)前回來這件事真是糟糕，不是嗎？

艾琳：對，這比惡魔島（注7）還恐怖，對吧？

艾琳/莫妮卡：再見啦，乖乖！

切至：

外景，街道，晚上，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艾琳與莫妮卡腳的特寫。

隨著她倆在畫外唱著《破拖把》，她們的腳步踩著節(jié)拍跳舞，攝影機(jī)從左至右跟拍。

切至莫妮卡與艾琳的雙人特寫鏡頭。

跟拍她們從右至左跳回來。

艾琳/莫妮卡（唱著）：破——拖——把——破拖把！

她們笑著，一屁股坐在門階上。

攝影機(jī)跟著她們搖下。屋內(nèi)，婚禮的慶典仍在繼續(xù)。她們用手給自己扇風(fēng)。

莫妮卡：天哪，太熱了。我流了一身汗。

片刻。

艾琳：瑞德·多納利來了。

莫妮卡：真是討厭。

艾琳：噢，他人不壞的。

切至艾琳和莫妮卡視角里的瑞德·多納利。

搖攝他走向門階。

他在她們面前站住。

瑞德（朝莫妮卡眨眼）：你好呀，米琪！

切至門階上艾琳與莫妮卡的二人鏡頭。

莫妮卡（用兩根食指指著他）：死開！

瑞德從她們中間穿過，朝屋子走去。

瑞德（朝屋子去的時候）：唉，你真是不識貨。

艾琳笑。

莫妮卡（對艾琳）：求上帝幫幫這個可憐的蠢蛋吧。

停頓。

艾琳（笑著）：你還記得豐比嗎？還有那個帳篷？

莫妮卡（尷尬地）：天哪。

切至：

外景，海灘，白天，1950年代早期

中景三人鏡頭。一個帳篷正被支起。

艾琳在畫面的左邊，抓著支撐中心的桿子。

莫妮卡在畫面右邊，跪在地上，用錘子把釘子敲進(jìn)沙子里。

金格絲在帳篷里邊。

莫妮卡：我沒有。

金格絲（把頭從門簾探出來）：你有。

莫妮卡：我沒有。

切至金格絲的特寫。

金格絲（堅(jiān)決地）：你有。

莫妮卡站起來，入畫。

莫妮卡（堅(jiān)決地）：我沒有！

金格絲：你就是放屁了！

她把頭縮進(jìn)帳篷里。

片刻的停頓。

莫妮卡用錘子在金格絲頭上打了一下。

金格絲哼哼著，倒了下來。

莫妮卡（輕輕地）：我真的沒有。

切至：

外景，街道，晚上，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艾琳：我當(dāng)時以為你要鬧出人命了，米琪。

莫妮卡：我知道——我也是?，F(xiàn)在想起來，我就像個拿著錘子的潑婦，不是嗎？（停頓）你碰見過她嗎？

艾琳：沒有——她嫁給萊斯·肖恩之后就沒見過了。

靜默。

切至金格絲的中景。

金格絲（將手臂揮開，唱著格什溫的《如此奇妙》的調(diào)子）：如此奇妙！

切至門階上的艾琳與莫妮卡。

艾琳/莫妮卡（唱著）：如此神奇。

她們站起來，跑向金格絲。攝影機(jī)搖攝至三人抱在一起。

艾琳：金格絲！你來啦！

艾琳、莫妮卡與金格絲（唱著《太過年少》的調(diào)子）：他們試著把芙蓉蛋（注8）賣給我們！

艾琳：姑娘你怎么樣？

金格絲：還不錯。

莫妮卡：還沒離婚呢？

金格絲：天哪，沒呢！我現(xiàn)在和兩個孩子，一個收音電唱兩用機(jī)過日子，你懂嗎？

笑聲。搖攝他們向屋子走去。

疊化至房屋的中景。她們進(jìn)去了。

金格絲（畫外音）：你沒怎么變，艾琳——還是沒什么肉。

艾琳（畫外音）：是啊——還是不到八英石。（注9）

她們進(jìn)去之后，一些參加婚禮的客人走了出來，來到門階上。

金格絲（畫外音）：你怎么做到的？

艾琳（畫外音）：我會魔法。

笑聲。

金格絲（畫外音）：米琪，你看起來很不錯。

莫妮卡（畫外音）：噢，但是和我的金格絲一比，我的身子骨比俄羅斯還大呢。

金格絲（畫外音）：你們知道我上個星期在“天鵝”見到誰了嗎？

艾琳（畫外音）：不知道，誰？

金格絲（畫外音）：杰基·邁克高利。

艾琳（畫外音）：真的嗎？哎呀，還記得我們以前覺得他活像博特·蘭卡斯特（注10）嗎？

金格絲（畫外音）：是呀。

艾琳（畫外音）：唉，可憐的杰基。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切至：

內(nèi)景，火車的隔間，白天，1950年代早期

火車從左至右行駛。

艾琳與金格絲在窗邊的雙人鏡頭。

她倆對著坐，艾琳在左，金格絲在右。

莫妮卡在畫外唱著“嗶，嗶，嗶，忙線中”（注11）。

她倆轉(zhuǎn)過頭來，笑著看著她。

切至艾琳與金格絲視角中的莫妮卡。

她站在隔間與走廊之間的門口。

切至艾琳。她雖笑著，但是忍著眼淚。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

切至：

內(nèi)景，客廳，白天，1950年代早期

艾琳側(cè)臉的特寫。

艾琳（和氣地）：你不說再見嗎，爸爸？

沉默。

艾琳：我只不過去幾個月。

切至二人的中景。

艾琳站在畫右餐柜的前面，父親在畫左的爐火旁。他只是前傾著身子，看著爐火。

艾琳（看著他）：你知道嗎？我要是有一把槍，我就崩了你的腦袋！

外景，街道，白天，1950年代早期

的士車內(nèi)，艾琳的特寫。

艾琳（強(qiáng)裝無畏地）：再見，媽媽！

搖攝，的士從左至右離開。

艾琳揮著手。

切至：

內(nèi)景，的士，白天，1950年代早期

車子移動著，艾琳視角中的母親的鏡頭。

她站在門階處。

母親（噙著淚）：再見，親愛的——記得盡快寫信。

揮著手的母親逐漸遠(yuǎn)去。

切至：

內(nèi)景，假日酒店的餐廳，早晨，1950年代早期

中景。

艾琳、莫妮卡與金格絲穿著黑白兩色的侍者服，緊張地站在她們各自負(fù)責(zé)的餐桌前。

沉默。

切至：此刻她們眼前的桌子上坐滿了音樂家，一邊吃著早飯，一邊用手和餐具打著節(jié)拍，唱著“破——拖——把——破拖把”。

她們仨忙著服務(wù)，還要收拾。

音樂家們的聲音褪去。

母親（畫外音）：快些回來吧，艾琳。爸爸病得很重。

切至：

內(nèi)景，客廳，白天，1950年代早期

從大門拍攝到的街道。的士從右邊駛來，停下。

艾琳下了車。

母親（畫外音）：一直到最后，他還以為是潰瘍。

艾琳看著房子，然后進(jìn)去了。

切至：

內(nèi)景，艾琳和戴夫的公離，晚上，1950年代晚期

火光。

艾琳看著爐火的背影，近景。

片刻后，她看向畫面的右側(cè)。

戴夫（畫外音）：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是你男人——除了我，其他人已經(jīng)和你沒關(guān)系了。莫妮卡、金格絲，這些都已經(jīng)翻篇了。

她又轉(zhuǎn)頭看向爐火。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晚上，1950年代早期，艾琳的婚禮

莫妮卡側(cè)臉的特寫，她坐在一架立式鋼琴旁。

她唱著《紐扣與蝴蝶結(jié)》（注12）。

客人（畫外音）：繼續(xù)，米琪！

她繼續(xù)唱著，放下鋼琴琴蓋然后坐了上去。

艾琳與金格絲在鋼琴的后面。

切至她們?nèi)顺璧溺R頭。

切至：

外景，街道，1950年代中期，艾琳的婚禮

門階處的近景。

艾琳在畫左，麥茜在畫右，而托尼醉醺醺的，坐在她們身后，他的位置剛好與她倆形成一個直角。

畫外，艾琳、莫妮卡與金格絲唱著那首《紐扣與蝴蝶結(jié)》的尾聲。

麥茜：好吧，艾琳——你現(xiàn)在真真正正地嫁出去了。

艾琳：嗯——但是我沒覺得有什么不一樣，麥茜……沒什么不一樣的。

片刻后。

托尼（又醉又困，不知是對誰說）：不用擔(dān)心，都會過去的……

疊化至一個稍稍松一點(diǎn)的門階的鏡頭。正有人出來。

艾琳、麥茜與托尼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婚禮的慶典還在繼續(xù)。

母親（畫外音）：他們很快就長大了……麥茜和喬治·拉夫利訂婚了，托尼和蘿絲·福賽斯的婚禮也快了……

疊化至一個更開闊一點(diǎn)的視角拍攝房子，我們看到大門的門階和客廳的窗戶。大門關(guān)著，窗戶也黑著。婚禮慶典結(jié)束了。

一切悄無聲息。

靜默。

母親（畫外音）：我明早起來再收拾吧……

攝影機(jī)徐徐向上沿斜線升起，直到黑暗中的臣卜室窗戶入畫。

向窗戶推進(jìn)或變焦。

鏡頭運(yùn)動時的聲音：沃恩·威廉姆斯的《第三號田園交響曲》（注13）的終章。女高音唱著沒有歌詞的旋律。當(dāng)窗戶入畫，音樂也結(jié)束了。

疊化至：

內(nèi)景，臥室，白天

攝影機(jī)從窗戶的特寫慢慢拉回來。

陽光明媚。窗簾飄動著。靜默。

母親（畫外音）：我喜歡傍晚。

麥茜（成人的畫外音）：但現(xiàn)在快要天黑了，不是嗎？

母親（畫外音）：是的。

片刻后。

遠(yuǎn)方的雷鳴。

父親（畫外音）：奈莉……奈莉……奈莉！

他的聲音消逝。

雷聲在背景處朦朧地轟鳴。

疊化至：

內(nèi)景，廚房，初夏的晚上

搖攝餐柜上的鏡子，前面散落著化妝品。

鏡子入畫之后，攝影機(jī)停住。

背景聲音：

艾琳（成人的畫外音）：真抱歉，弄得一團(tuán)糟，媽媽……

母親（畫外音）：別管了——沒事的——我來處理……

艾琳（畫外音）：謝謝媽媽……

莫妮卡（畫外音）：再見啦，D先生……

金格絲（畫外音）：再會……

他們的聲音都離去了。

母親（畫外音，跟著他們身后喊道）：玩得開心！

攝影機(jī)從鏡子搖開。

疊化至一個搖鏡頭，燙衣板入畫的時候就停止搖拍。

母親正用杯子往手帕上撒水，然后用熨斗將它們熨平，疊好放在燙衣板的一邊。

疊化至燙衣板旁的母親的特寫。

她拿起熨斗，靠近臉頰，試了試溫度，然后往上吐了口吐沫，繼續(xù)熨起來。

背景聲音：

托尼（成人的畫外音）：晚安，媽媽。

母親（畫外音）：晚安，孩子。

疊化至：

內(nèi)景，客廳，晚上

客廳中火光閃耀。

母親的中全景，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報紙。

兒時的艾琳、麥茜與托尼圍著她坐在地板上。他們該睡覺了，正在喝可可。

靜默。

麥茜（童聲，悄悄地）：媽媽，看——我的可可上有半個克朗（注14）……

母親抬起頭看，笑了。孩子們繼續(xù)喝著可可。

母親看著爐火，嘆了一口氣。

四周很安靜。

疊化至搖攝客廳的鏡頭。

報紙?jiān)谝巫由?，壁爐前的地墊上散落著玩具。

火光。

母親（畫外音）：上樓去睡吧，小舞蹈家們！

孩子們咯咯笑著上樓了。

母親（畫外音）：你們有多愛我？

孩子們（畫外音）：一鎊糖那么多！

歡笑。

他們的聲音補(bǔ)去。

片刻后。

母親（在畫外搖晃著唱道）：睡吧……睡吧……

她的聲音弱了下去。

疊化至客廳里的母親，火光照在她臉上。

攝影機(jī)朝她推進(jìn)。

母親在椅子上睡著了，垂著頭，嘴巴張著。報紙滑落到了地板上。

母親（畫外音）：沙人（注15）要來啦……

疊化至母親坐在扶手椅上，陽光明亮。

她沐浴在陽光中，周圍都是白光。慢慢的，她抬起頭來，微笑著。

疊化至火光。

搖至爐火。

攝影機(jī)朝爐火推進(jìn)。

母親（畫外音）：你們有多愛我？

攝影機(jī)繼續(xù)推進(jìn)。

漸黑。

片尾演職人員名單。

靜照生活

《靜照生活》延續(xù)了《遠(yuǎn)距離聲音》的故事，講述的是1950年代后期的利物浦。

它以一個生命的誕生作為開始，以一場婚禮作為結(jié)束——這兩場重大的儀式，把這個家庭微妙而緩慢的離散過程逐漸展現(xiàn)出來。

在繪畫中，戲劇性不在于那些裝滿水果的碗或者插滿鮮花的花瓶，而在于它們?nèi)绾伪桓兄怀尸F(xiàn)。事實(shí)上，它是以靜態(tài)來彰顯戲劇性。

《遠(yuǎn)距離聲音》包含了這個家庭的全部歷史。而在《靜照生活》中，生活趨向更加平穩(wěn)，然后悄悄流逝。

——特倫西·戴維斯

利物浦，1955-1959

黑幕

淡入標(biāo)題“靜照生活”。

標(biāo)題淡出。

淡入至：

外景，晚上

水流的特寫。黑暗中的默西河泛著漣漪。雨水落下。

攝影機(jī)推進(jìn)并搖拍。

背景聲音：唱詩班清唱著布里頓的《少女贊美詩》。

唱詩班：那如此美麗與明朗的，就像大海與星辰；比日光還要明亮，父母與女兒：我向你哭泣，這樣你就能看到我，圣母，我向你的愛子祈禱，如此虔誠。我將來到你的身旁，瑪利亞……

疊化至：

內(nèi)景，醫(yī)院產(chǎn)房，晚上

側(cè)面特寫，一雙手緊緊抓著病床的欄桿。

叫聲傳來。

攝影機(jī)不動。

《少女贊美詩》的歌聲繼續(xù)著：罪惡的夏娃，使這個世界如此絕望，直到我們的主從圣母處降生……

攝影機(jī)從床移至麥茜的側(cè)臉特寫。

她出現(xiàn)了干產(chǎn)。（注16）

麥茜（呼喊著）：噢，天哪！上帝?。?/p>

《少女贊美詩》的歌聲繼續(xù)著：日夜更迭，向無上圣潔的汝致敬……

疊化至：

內(nèi)景，醫(yī)院，晚上

在黑色的背景上，一個新生的女嬰，赤條條一無所有，哭喊著。一雙戴著手套的手將她交給另一雙手。

疊化至：

內(nèi)景，教堂，星期日，第二天早晨

穿著洗禮袍的嬰兒被交到神父手中。

疊化至神父臂彎中的嬰兒。

神父（畫外音）：伊萊恩，我為你洗禮……（將水澆在嬰兒頭上，嬰兒哭起來）以上帝、耶穌以及圣靈之名……

疊化至站在洗禮盆旁的麥茜與丈夫喬治，近景。

神父洗禮完畢，把孩子還給麥茜。麥茜輕輕搖動著她。

攝影機(jī)緩緩向后拉。

《少女贊美詩》的歌聲繼續(xù)著：圣母，萬物之花，粉色的玫瑰，你生下了天國之王耶穌，感謝上帝……

攝影機(jī)后拉，直到麥茜、喬治、神父以及一家人都入畫，一起站在洗禮盆旁。

《少女贊美詩》的歌聲繼續(xù)著：你向人們展示著珍寶，圣母，天國之母，神定之人，女仆溫柔的注視中，她成為了母親……

嬰兒哭喊著，人們微笑著。

疊化至：

外景，街道，星期日，中午

母親房間的中景。陽光明媚。麥茜的嬰兒車停在門外。大門與窗戶都打開著，窗簾飄動。

聲音：《全家最愛》的旋律（《心中有一首歌》）響起。（注17）

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員：這里是《全家最愛》節(jié)目，本期開場嘉賓為吉恩·梅特卡夫與比爾——

廣播員的聲音漸逝。

聲音慢慢混為迪基·瓦倫泰納唱的《懷疑的手指頭》。

麥茜從屋子里出來，從嬰兒車?yán)锉鸷⒆?，然后又走回屋里?/p>

迪基·瓦倫泰納的歌聲繼續(xù)著。

疊化至：

內(nèi)景，母親的房子，下午早些時候，星期日

客廳。喬治睡在扶手椅上的特寫，側(cè)臉。

比利·克頓（畫外音）：醒醒！醒一醒！（《比利·克頓樂隊(duì)秀》的標(biāo)志性聲音）（注18）

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員：這里是《比利·克頓樂隊(duì)秀》的演出……

混音：先是比利·克頓樂隊(duì)演奏的音樂響起，接著疊化至節(jié)目的畫外音。

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員：喂，你！坐在下邊戴著眼鏡的。我是不是認(rèn)識你？

觀眾的笑聲。

疊化至托尼側(cè)臉的特寫，他正聽著廣播里的《我們的肯》（注19）。

混音：聲音變?yōu)椤读_德尼與查爾斯》滑稽短劇，或者《僅為引用》的節(jié)目開頭。

觀眾的笑聲。

托尼也笑著。

掌聲與歡笑聲。

背景聲音：

英國廣播公司：這是由肯尼斯·霍恩、肯尼斯·威廉姆斯、休·帕迪克、貝蒂·馬斯登以及比爾·帕特維演出的廣播劇《我們的肯》，也許你剛剛正在聽，也許你碰巧錯過了。信不信由你，該劇的劇本……

聲音淡出。

疊化至：

外景，母親的房子，星期日的下午

攝影機(jī)從街上拍攝客廳窗戶內(nèi)的母親，中景，特寫。

窗戶半開著，母親坐在客廳里，把左手胳膊放在窗臺上。她的臉和身子被厚厚的網(wǎng)眼簾擋住了，我們只能看到她的胳膊。

她看向街道。

母親（畫外音）：你能給我們做一點(diǎn)檸檬汁嗎，托尼？

疊化至：

內(nèi)景，客廳，星期日的下午

麥茜輕輕搖著孩子，中景側(cè)臉。

麥茜對著孩子輕輕唱著《小公主的生日》。孩子睡著了，麥茜把她放進(jìn)嬰兒床。

背景聲音：混至艾琳在畫外唱的《棕色皮膚的女孩》。

切至：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晚上

艾琳與戴夫的中景特寫。

艾琳唱著《棕色皮膚的女孩》。

其他人都跟著唱起來，戴夫卻默默喝著酒。

攝影機(jī)從右至左搖攝唱歌的人們，直至麥茜與母親的中景特寫。大伙一起唱完了這首歌。

歡笑與掌聲。

攝影機(jī)升起，慢慢向著吧臺與大廳間狹窄的過道拍去。那里擠滿了人。

喬治的中景特寫，他正在點(diǎn)酒。

客人們（畫外音，唱著）：天哪！多么爛的一首歌，多么爛的一首歌，多么爛的一首歌。天哪！多么爛的一首歌，多么爛的歌手?。ㄗ?0）

歡笑與掌聲。

喬治：我要杯朗姆酒加可樂，一杯黑加侖朗姆酒，一杯淡啤酒混黑啤酒，半杯姜汁啤酒，一品脫苦酒，一品脫淡啤酒，一杯淡啤酒混苦酒……

托尼在他的女友蘿絲身后，兩人一起走進(jìn)來。

喬治：你好啊，蘿絲——來為孩子的出生喝一杯嗎？

蘿絲：噢，那是肯定的。

托尼（對喬治）：那么——當(dāng)爸爸感覺怎么樣？

喬治：噢——很棒！

托尼與蘿絲走向大廳。

喬治（追問）：你們喝什么？

母親/麥茜（一起）：蘿絲好！孩子好！怎么樣，托尼？

切至托尼與蘿絲的雙人特寫，中景。

托尼：嗨，麥茜，感覺怎么樣？

蘿絲：D太太，最近好嗎？麥茜，你好呀。

麥茜（畫外音）：好極啦！

母親（畫外音）：還在英國電氣公司上班嗎，蘿絲？

蘿絲：誰說不是呢？我覺得我會在那待一輩子。

戴夫（畫外音）：一切都好嗎，托尼？

艾琳（畫外音）：蘿絲你好呀！

蘿絲看向他們的方向。

蘿絲：艾琳，戴夫，你們好。

切至艾琳與戴夫的雙人中景特寫。

戴夫：你好呀，姑娘。

艾琳：托尼，最近如何？

切至托尼與蘿絲的雙人中景特寫。

托尼豎起大拇指。

切至桌上一個小酒杯的中景特寫，桌上擺滿了酒。

托尼（畫外音）：我們賭點(diǎn)小錢吧，怎么樣？一人一磅？

大家把一磅的紙幣放進(jìn)小酒杯里，扔在桌子上。

切至麥茜與母親的中景二人特寫鏡頭。

畫右的母親正面對著我們，麥茜則是側(cè)臉。

麥茜開始唱起《我的那幫老伙計》，大家也開始一起唱。

人們歡唱著，攝影機(jī)從左至右搖攝他們。

攝影機(jī)繼續(xù)搖著，人們繼續(xù)唱著，聲音漸漸褪去。

海麵觸（畫外音，喊道）：交租啦！

托尼（畫外音，喊道）：錢都花掉了！

畫面漸白。

白茫茫中，聲音響起。

母親（畫外音）：別這樣，托尼——他會覺得你是認(rèn)真的。（喊）進(jìn)來吧，海姆斯先生——錢放在餐柜上了。

從白色疊化至：

外景，街道，母親房子外，星期五傍晚，夏天

天還亮著。保險銷售員斯鮑爾先生正騎著車，拐過轉(zhuǎn)角，來到母親房子的門口。他將一只腳踩在一邊的踏板上，任由車子自由滑行。攝影機(jī)從右至左搖攝他直至門口。

他將自行車靠在門前的矮墻上，走向大門口。

切至：

內(nèi)景，走廊，母親房子外，星期五傍晚，夏天

走廊直直地對著街道。

斯鮪爾先生來到門口。

斯鮪爾先生（朝著走廊里喊）：皇家利物浦保險（注21）的！

母親（從客廳里，畫外音）：請進(jìn)，斯鮑爾先生。

他走過走廊，去往客廳。

切至：

內(nèi)景，客廳，母親的房子，星期五傍晚，夏天

母親的特寫。

母親：我能把兩個姑娘的保險退掉嗎？

切至斯鮑爾先生的正臉，中景。他坐在門邊的椅子上，他的左邊是餐柜。

斯鮑爾先生（在本子上記著什么）：當(dāng)然，戴維斯太太。（看著保險單）這些保單您己經(jīng)交了很久了，是吧？

切至母親的特寫。

母親：嗯——姑娘們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就買了。剛買的時候一星期只要一便士——現(xiàn)在既然她們都結(jié)婚了，就不用再交了。她們都有自己的保險了。

斯鮑爾先生（畫外音）：好的，戴維斯太太。我來為你辦這件事。

母親：謝謝，斯鮑爾先生。下周見。

切至母親視角中的斯鮑爾先生，中景特寫。

斯鮑爾先生（起身欲走）：再見。

切至餐柜的中景特寫，上面放著租金簿、保險簿、俱樂部的書還有錢。

母親（畫外音）：托尼！

托尼（畫外音）：怎么了？

畫面漸白。

母親（畫外音）：我趕著要去告解。如果俱樂部的人來了，你能幫我把錢給他嗎？

托尼（畫外音）：好的，媽媽。

從白色疊化至：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晚上

攝影機(jī)緩緩搖攝客人們，從右至左。他們都在唱歌，但是沒有聲音傳來。

母親（畫外音）：我每個圣誕節(jié)都從借貸公司借25英鎊，然后在下一年還掉——有點(diǎn)像聯(lián)合養(yǎng)老金（注22）……

人們的歌聲淡入。他們唱著，攝影機(jī)繼續(xù)搖著，直至麥茜與瑪吉的雙人中景特寫。

一曲結(jié)束。人們笑著鼓掌。

瑪吉：她現(xiàn)在多重？

麥茜：剛剛過七磅。

瑪吉：真是個大寶寶，不是嗎？

麥茜：是的。

瑪吉：是在米爾街生的她嗎？

麥茜：對——在6號。

瑪吉：給她取了什么名字？

麥茜：伊萊恩。

瑪吉：啊，愿上帝寵愛她?。▽δ赣H）當(dāng)外婆感覺如何，D太太？

切至母親的特寫。

母親：噢，我愛死她了——她是我第一個外孫女——又這么可愛！

切至麥茜與瑪吉的雙人中景特寫。

瑪吉：麥茜呀——我得回家了。

麥茜：謝謝你過來，瑪吉。再會。

瑪吉（起身）：再會，麥茜。再見，D太太。（離開）

搖至麥茜與母親的中景雙人特寫鏡頭。

母親（對瑪吉）：再見，親愛的。（對麥茜）你和瑪吉認(rèn)識了很多年了吧？

麥茜：對——我倆上學(xué)的時候就一起玩了。

畫面漸白。

麥茜（畫外音）：瑪吉，我，還有薇拉·拉奇……

母親（畫外音）：薇拉是個好姑娘，不是嗎？

麥茜（畫外音）：啊，她可好了。

母親（畫外音）：她還在工作嗎？

從白色淡入。

麥茜：對——她還在帕頓·卡文（注23）上班。

內(nèi)景，走廊，母親的房子，里期六傍晚，夏天

天色微亮。

多琳·瑪瑟臉龐的中景特寫，她站在門口。她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姑娘，舌頭不斷地從緊閉的嘴唇中間伸出來，又縮回去。她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答。

她就那樣站著。

短暫的沉默。

多琳開始輕輕地自己唱起《夢中情人》。

多琳（朝著走廊喊）：麥茜！

切至多琳視角里空空的走廊，中景。

靜默。

切至從樓梯底部拍攝到的多琳，中景。

靜默。

她就那么站著，往走廊里看。

接著，她在門階上慢慢轉(zhuǎn)了個圈，嘴里依舊輕聲唱著。

最后，她不再唱了，只是站在那里。

麥茜（畫外音）：你是來照看孩子的嗎，多琳？

多琳：是的。

麥茜（畫外音）：那就進(jìn)來吧，親愛的。

多琳緩慢而笨拙地進(jìn)入走廊，走向攝影機(jī)。

畫面漸白。

麥茜（畫外音）：露易絲……她在柯克比（注24）建了個莊園，在那兒定居了。

鏡頭從白色淡入。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晚上

麥茜與母親的中景雙人特寫。

麥茜（對母親）：你還記得小露易絲吧——她過去住在基布爾街（注25）……以前她老是唱《深紫色》那首歌。

母親：噢，是的！沒錯！

莫妮卡（畫外音）：麥茜·戴維斯——你這個浪蹄子！

麥茜（笑道）：你好啊——米琪。

莫妮卡（畫外音）：嗨，D太太。

母親（笑道）：你看起來不錯，米琪。

切至莫妮卡與他丈夫——瑞德的中景雙人特寫。

莫妮卡：那可不——我的美貌能讓上千條船遠(yuǎn)航。

瑞德：才怪。

莫妮卡：你真討厭——嫁給你，難怪我可憐的容顏不保。如果當(dāng)初我加把勁，我現(xiàn)在己經(jīng)在美國了。（對麥茜與母親）D太太，還記得那個和我約會的美國佬嗎？他說我的眼睛很漂亮呢……

莫妮卡/瑞德：不喜歡我其他部位但是喜歡我的眼睛！

大家都笑。

莫妮卡：我現(xiàn)在上了這個小矮子的賊船。老天真是不公平，不是嗎？

切至麥茜與母親的二人中景特寫，她們笑著。

切至莫妮卡與瑞德的二人中景特寫。瑞德把手從后面放在莫妮卡的腰上，摟著她。

瑞德（唱著）：巧克力般的眼睛！這雙巧克力般的大眼睛！

莫妮卡：把你的手拿開。

瑞德（仍摟著她）：噢——雖然你只有一個扁桃體，但我還是一樣愛你。

莫妮卡：不許開米琪的玩笑。（悄悄地）混蛋！

切至麥茜的中景特寫。

麥茜：這下子——你知道自己是真的愛死他了。

切至莫妮卡與瑞德的二人中景特寫。

莫妮卡：嗯——我嫁給他是因?yàn)樗@個人太容易受傷了。他腦袋不靈光，下半身倒很敏感。

瑞德把她摟得更緊了。

瑞德：哎喲——噢！

莫妮卡（對麥茜和母親，指瑞德）：行走的荷爾蒙。（對瑞德笑）你個傻瓜！

莫妮卡走開，攝影機(jī)不動。

瑞德坐在了麥茜旁邊。

攝影機(jī)搖向他。

瑞德（雙手一拍，看著托尼）：一人一磅，對吧？

切至艾琳與戴夫的中景雙人特寫。

戴夫（站起來，出畫）：來——米琪——坐這兒。

莫妮卡（入畫，坐在艾琳旁邊）：謝謝，戴夫。

戴夫（畫外音，對瑞德）：看昨天的比賽了嗎，瑞德？

艾琳：喂，戴夫——你怎么又談起足球了？

切至艾琳視角中戴夫的特寫，背影。

戴夫：你別插嘴！

戴夫走向瑞德。

切至艾琳與莫妮卡的中景雙人特寫。

艾琳：球癡。

莫妮卡：他們不都這樣嗎？看看我嫁的那玩意。他看到一套足球賽程表，比看到我的裸體還興奮——我跟你說，要是我是個中鋒就好了。

切至瑞德的中景特寫，他早就站著了。

瑞德（對莫妮卡）：你喝什么，美女？

戴夫入畫。

切至艾琳與莫妮卡的雙人中景特寫。

莫妮卡：一杯朗姆加可樂，寶貝。

艾琳（對瑞德）：那我就喝你吧！

莫妮卡：他可沒這福分！

艾琳（對戴夫），？戴夫，能給我們弄點(diǎn)煙來嗎？

戴夫（畫外音）：黑貓牌？

艾琳：公園路牌也行。

切至瑞德與戴夫的中景雙人特寫。

戴夫：（對艾琳）好的。（對瑞德）你喝什么，瑞德？

他們從過道走向吧臺。

攝影機(jī)搖或跟著他們。

瑞德：一杯棕色苦啤，謝謝，戴夫。

切至托尼與蘿絲的中景雙人特寫。

托尼唱起《我想要個姑娘》。所有人都一起唱起來。

慢慢地，他們?nèi)猿?，聲音慢慢逝去?/p>

靜默。

畫面漸白。

母親（畫外音）：你回來的挺早，孩子。進(jìn)來吧。

托尼（畫外音）：噢，但是你剛剛才打掃了門廳，媽媽。

母親（畫外音）：沒事——來吧——沒關(guān)系的。

托尼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

鏡頭從白色淡入。

內(nèi)景，走廊，母親的房子，星期五傍晚，夏天

天還亮著。

中景特寫，俯拍母親向著外面的街道看去。她跪在地上，擦拭著大門旁地面剩下的一部分。

母親（抬起頭）：你的茶在爐子上，孩子。

托尼（畫外音）：好的，媽媽。

她接著擦拭著。

靜默。

切至托尼的特寫，他站在走廊盡頭的廚房邊。

他只穿著內(nèi)褲和背心，剛剛洗完澡，正用一條毛巾擦著臉。他站著，看了母親一會兒。

托尼：你來洗吧，媽媽？

母親（畫外音）：馬上就來，孩子。

托尼仍看著她，眼里都是淚水。

托尼：好吧，媽媽。

攝影機(jī)對著托尼。

畫面漸白。

母親（畫外音）：你的襯衫燙好了，孩子——就在放手帕的架子上。

托尼（畫外音）：謝謝你，媽媽。

從白色淡入。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晚上

托尼與蘿絲的雙人中景特寫。大家都在唱歌，然而沒有聲音。慢慢的，托尼與大家唱著《我想要個姑娘》的歌聲漸起。

切至麥茜與喬治的中景雙人特寫。

麥茜開始唱起《密西西比蜜月》，于是先是喬治，緊接著是其他人，都跟著唱起來。

從左至右搖攝，大家都在歌唱。

搖至莫妮卡與艾琳的中景特寫。

外景，酒吧洗禮慶祝會外，晩上

金格絲與萊斯的雙人鏡頭，他們迎面走著。

金格絲（哄著地）：來吧，萊斯，就喝一杯。

酒吧里《密西西比蜜月》的歌聲響著。

萊斯（忍著氣）：成，就一杯，僅僅是慶祝洗禮。我他媽不會在這兒待一晚上！

金格絲：行吧，萊斯，行。

他們走進(jìn)酒吧——萊斯在前面。

切至：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晩上

中景，萊斯與金格絲走進(jìn)吧臺與客廳間的過道。萊斯與托尼、喬治、戴夫和瑞德站在吧臺處。金格絲來到客廳。

艾琳（畫外音）：你的那位怎么啦？

金格絲（畫外音）：噢，你知道的，他就這樣。

莫妮卡（畫外音）：看看他那張臉——真難看！

萊斯正在和其他男人談笑。

托尼（對萊斯）：你打算喝多少？

畫面不動。

所有人（唱）：我們都再次重聚，來到這里。我們都再次重聚，來到這里……

切至中遠(yuǎn)景鏡頭。

金格絲背對鏡頭坐在凳子上，面對著艾琳與莫妮卡。

所有人（唱）：老天知道我們何時會再相聚。我們都再次重聚，來到這里。

艾琳與莫妮卡開始唱起《回到舊生活》。

大家都跟著唱，但這是三個姑娘的歌。

她們唱著，攝影機(jī)慢慢朝她們推進(jìn)。

攝影機(jī)繼續(xù)推進(jìn)，并繞著金格絲移動，直至她的中景側(cè)臉。

歌聲使她越來越傷心。

等到最后一段唱完，她完全崩潰了。

艾琳與莫妮卡跪在金格絲的凳子邊。

艾琳：噢，金格絲，別這么難過。

莫妮卡：噢——別這樣。

金格絲（平復(fù)情緒）：沒事——我挺好的——真的。就是萊斯——你們知道他什么脾氣。

艾琳：這個混蛋！我這就去跟他理論！

金格絲：不——別說了，艾琳。

莫妮卡：他們都一樣——要是不用拳頭就什么都不是——男人太可怕了，不是么？

切至：

內(nèi)景，酒吧，通向客廳的過道，洗禮慶祝會，晚上

中景，萊斯獨(dú)自站在過道處。

萊斯（盯著金格絲，示意她過去）：喂！過來！

切至：

內(nèi)景，酒吧，洗禮慶祝會，晚上

中景特寫，金格絲的側(cè)臉。

金格絲急忙看了一眼萊斯，趕快喝完了酒。

艾琳（畫外音）：噢，你不是真的要走吧，金格絲？

金格絲：我覺得萊斯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