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承認，這個名字是我抄襲自黃集偉老師的。（原文是“好小說一般長在你我生滿霉斑的經(jīng)驗之外”） 看《鯰魚》的過程中，我反復在懷疑：這真的是一部紀錄片么？不是編出來的么？不是象《女巫布萊爾》一樣偽裝成紀錄片的虛構(gòu)劇情電影么？ 看完之后，我覺得這個答案已經(jīng)不重要了，真的，我甚至懶得上網(wǎng)去查一下。 因為，即便這部電影用紀錄片的外衣迷惑了我，也沒有關(guān)系，我很開心。 如果你把“人們應(yīng)該彼此坦誠”視為理所應(yīng)當，那么偶然被小小欺騙一下就沒有什么好抱怨的，這是你為堅持自己信念所付出的代價，not at all。 當然，“傾向于相信別人的善意”和“因愚蠢無知所造成的迷信”抑或“受欲望的誘惑而上當”之間有天壤之別，“樂于相信”與“擅于識別”也是完全可以并存的，這里不需要過多解釋。 想想如果你跟一個姑娘網(wǎng)聊了好幾個月，她相貌迷人身材窈窕甚至能歌善舞才華橫溢，于是由敬而戀，沒事就打電話問候，發(fā)短信調(diào)情，互贈禮物，然后開始想入非非，春情蕩漾，柔情綿綿……正在亢奮的時候，發(fā)現(xiàn)----原來，丫就是一個P~~~IAN（重音在前 一定要迸出唾沫）子?。?！ 怎么辦？ 很多人即便不破口而出“操你媽吃屎去吧你個死不要臉的賤貨son of the bitch asshole you fucking loser ￥*&^~#@%！……”至少也會暗自罵一句“我真他媽傻B”然后把那個ID直接拉進黑名單吧。 還有人可能會去想怎么當眾戳穿她讓她出丑讓她現(xiàn)形揭開她的真實嘴臉讓她無地自容讓她羞愧而死……人肉她！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讓她變成第二個郭美美！?。? 電影里的那幾個年輕人甚至都沒顯出憤怒，他們坐飛機開汽車千里顛簸從紐約來到密歇根的鄉(xiāng)下，不是為了泄憤不是為了報復只是為了了解“真相是什么”以及“她為什么要這么做”，當好奇遇到理性，這個世界就會是這么美好。 那個毫無風姿的臃腫的中年女人和他那個庸常的小鎮(zhèn)丈夫以及兩個怪異的形如智障的侏儒男孩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時候，我一度以為----驚悚段落終于要開場了，這是多么典型的變態(tài)家庭?。喝烁穹至训钠拮?，心理扭曲的丈夫，來路不明的怪胎，平靜中的邪惡即將爆發(fā)……開始殺人吧，逃命吧，尖叫吧，血肉橫飛吧！多么成功的一部低成本獨立小電影啊！經(jīng)典B級片啊！CULT啊！真有創(chuàng)意啊?。?！ 可是，可是……可是我看到那個女人的尷尬和不安，看到她承認撒謊時的羞澀笑容，看到她丈夫說“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一些鯰魚……”我意識到那些類型電影和因為習慣了那些類型電影而形成的“類型思路”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變態(tài)。 而Angela一家，他們只是常態(tài)。 一個有著小小藝術(shù)才華小小美好幻想的平凡女人和身邊逃不開的忙碌瑣碎一起生活在一眼看上去就沒什么前途的小地方，她該如何與這個令人失望的現(xiàn)實共處？挺身反抗特立獨行拋家棄子擁抱自由去做個“娜娜”？哀嘆命運不公投胎不準當不了官二代嫁不了富二代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生不逢時？還是坦然承受一切不幸破罐子破摔讓自己盡快陷于中產(chǎn)階級的麻木因為人生只有一個真諦叫做“習慣了就好”？ 她把自己寄托給了顏料、畫布、facebook和長得帥帥的網(wǎng)友，她編織了一個美麗的謊言卻并沒有用這個謊言來為自己牟利，她取悅別人同時也滿足自己，她想去接觸僅憑真實的自己根本接觸不到的世界……這個世界如此勢利，我們又怎能不自欺欺人？ 她說了謊但是她沒有喪失羞愧。 她尷尬不安忐忑驚慌，這些也都是她應(yīng)該為夢想付出的代價，That’s all。 她才貌都不驚人，畫得一般，長得更不出眾，可是在她流著淚說“我真的不想失去這段友誼……”那一刻，我覺得她----很美。 當然如果Nev一定要切齒痛斥Angela“你無恥地欺騙了我！你傷害了我的感情！”的話，也沒人可以反對，如果是在我生活的這個國家，想必還會伴隨著更惡毒的辱罵和詛咒。仇恨教育滲透在社會的每一個縫隙里，就像瓦礫下面的蟲子，平時藏著，一撥弄就會鉆出來，每個人都異常敏感，很容易就會變身為受害者，狂躁著去“維權(quán)”，而他們的對象，往往是另一幫受害者。Nev和他的弟兄們以真正寬容而健全的人格，證明了“你所有的痛苦都來自你對世界的解釋”。他們通過自嘲來化解傷害，于是也就沒有了傷害。 內(nèi)心缺少悲憫的人永遠無法完成自我救贖。 突然又想到少年時代，曾和同學流竄至外地陌生的校園，混進一個迎新生的舞會，各自摟著剛認識女生跳舞談笑。興盡而返的時候，同伴問我：“你都跟那姑娘說什么啦？”我答：“萍水相逢一場，當然是她問什么我就說什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唄…..”他罵：“你傻呀！這么好的吹牛機會都放過了！正是因為萍水相逢，她又不可能戳穿你，說什么實話呀，真不好玩。我就跟我那個舞伴說我們是……（具體不記得了 反正是些“無惡意”的謊言）……”當時看著他的得意表情，我頭一次驚訝于朋友之間價值觀如此截然相反甚至開始暗地滋生“道不同不相與謀”之念。 我和那個同學并沒斷交，且一直都玩得不錯，因為后來我也沒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壞人”，盡管他有時不那么愛說真話。 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也住著一個Angela吧。 快結(jié)尾了，保持風格還是抄襲吧，順便向阿乙老師致敬。 “這世上并無一人值得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