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電影劇本

文/〔美國〕S·J·里維勒、C·威爾金森、O·斯通

譯/徐建生

〔編者按〕：美國著名電影導(dǎo)演奧利弗·斯通在1991年拍攝了一部驚世駭俗的影片《肯尼迪》。這部長達(dá)三個多小時的“故事片”以十分肯定的口氣告訴觀眾說，美國負(fù)責(zé)調(diào)查肯尼迪總統(tǒng)被刺案的沃倫委員會向公眾公布的、認(rèn)定李·哈維·奧斯瓦爾德為唯一兇手的結(jié)論是騙人的。影片通過一個虛構(gòu)人物——奧爾良的原地方檢察官吉姆·加里森——的私人調(diào)查活動，聲稱肯尼迪之死是那些反對結(jié)束越南戰(zhàn)爭的人策劃的，包括從越戰(zhàn)中得利的公司和企業(yè)、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和中央調(diào)查局成員，甚至因總統(tǒng)猝死而得以繼位的副總統(tǒng)約翰遜。影片舉出了大量證拓和證人，有以紀(jì)錄片片段的形式插入的，似乎無可懷疑；也有虛構(gòu)的場面，令人真假莫辨；證人也是既有真名實姓的（但由演員扮演），也有虛構(gòu)的，總之是真假一鍋煮。但它明確無誤地以“故事片”的名義推出，并且參加競爭奧斯卡獎，榮獲七項提名，得獎兩項。

影片公映后，美國輿論嘩然。一則典型的評論說，“當(dāng)影片結(jié)束，觀眾走出影院時，他們也許會想，美國政府殺死了自己的總統(tǒng)。問題是斯通列舉的許多‘事實’或存在爭議，或是不實之詞?；蛘吒纱嗑褪翘摌?gòu)的。許多影評家擔(dān)憂一部強有力的藝術(shù)作品會壓倒真相，特別會在肯尼迪被刺后出生的一代人心目中引起不同的反響?！钡牵捌浞?，便一切歸于平靜。美國政府似乎很尊重“故事片”的定義，只要標(biāo)明是“故事片”，就既無必要、也無理由追究。

唯一不肯罷手的卻是斯通。他在1995年又拍出了一部也是長達(dá)三個多小時的“故事片”《尼克松》，說尼克松的垮臺是由于他跟肯尼迪被刺案“有牽連”。這讓此克松總統(tǒng)當(dāng)年的親密助手基辛格大吃一驚，連呼“這種手法已經(jīng)超出了創(chuàng)作自由的限度，成了蓄意提供錯誤情報了”?；粮窳信e了許多事實來證明斯通在歪曲歷史，歪曲尼克松的人格和政策。影片里也出現(xiàn)了由演員扮演的基辛格。這方面的真實程度，基辛格當(dāng)然最有發(fā)言權(quán)了?；粮裾f，影片居然表現(xiàn)他在參加尼克松和毛澤東的歷史性會談時坐在一旁吸煙，而他是眾所周知從不吸煙的。事情之怪，在于盡管基辛格十分擔(dān)心影片對公眾的誤導(dǎo)作用，說“當(dāng)前，很多人是通過電影和電視、而不是書面文字來了解過去。身處這個時代，電影制作者不能把事實當(dāng)做創(chuàng)作自由的附帶副產(chǎn)品而抹掉”。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是埋怨幾句而已。

最近以來，美國電影公司拍了好幾部取笑自家總統(tǒng)的影片，把美國總統(tǒng)寫成糊涂蛋、好色鬼，不過這些總統(tǒng)的名字在美國有史以來的歷屆總統(tǒng)名單上是找不到的。“總統(tǒng)”在美國人眼里無非是級別最高的公仆而已，做得好是應(yīng)該的，不算新聞，稍有毛病，可就讓大眾傳媒有了搶頭條的機會，喧嚷個沒完沒了。所以虛構(gòu)個總統(tǒng)開開玩笑，完全無傷大雅。但是像斯通那樣拿真總統(tǒng)、真事件做反面文章，而且接一連二，并無罷手之意，似乎在美國電影史上尚屬罕見。影片《尼克松》這次沒有像《肯尼迪》那樣得到奧斯卡獎，是因為斯通這次走得太遠(yuǎn)以致惹怒得美國金像獎學(xué)會的評委們，還是學(xué)會認(rèn)為此風(fēng)不可長才拒絕了給獎，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盡管如此，《尼克松》引起的轟動仍然十分巨大，成了今年度最受注意的影片之一。

【原編者按】這是影片《尼克松》的拍攝腳本。在拍攝過程中，導(dǎo)演或許認(rèn)為有必要對臺詞進行修改。因此對劇本不可避免地會有一些入動。此外，有時場景也不按時代順序進行拍攝，而且只有在最終的剪輯階段才能決定如何編排鏡頭才能產(chǎn)生最佳的效果。最后，剪輯階段本身也導(dǎo)致修改。因為導(dǎo)演力圖根據(jù)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和敘事經(jīng)驗來安排和表現(xiàn)素材。因此，劇本在某些地方可能與影片略有出入。

序幕

黑底銀幕上出現(xiàn)序幕文字：

本片試圖再現(xiàn)一個真實的美國第三十七屆總統(tǒng)，理查德·尼克松。它根據(jù)許多公開的素材及不完整的歷史記錄拍攝而成。

由于影片長度的限制，事件和人物都被壓縮，某些主人公的場景根據(jù)推測拍成。

在一幅臨時銀幕上我們讀到馬太（注1）的那句名言：“一個人如果獲得了整個世界卻又喪失了自己的靈魂，夫又何益？”鏡頭漸變至——

一部16毫米的培訓(xùn)推銷員放映的黑白影片。此時，銷售經(jīng)理鮑勃正在和新來的推銷員厄爾閑聊。

鮑勃：沒問題，你的產(chǎn)品肯定很好，厄爾。可是你必須記住自己到底賣的是什么。（稍頓）是你自己。

1.內(nèi)景，水門飯店，會議廳。夜。

七個穿著襯衫打著領(lǐng)帶的男人坐在這間燈光昏暗的房間內(nèi)的一張桌子旁。他們抽著古巴雪茄，懶懶散散地看著那部影片。

字幕：“1972年6月17日。地點：水門飯店”

一個勤雜工打著呵欠收拾桌上狼藉的杯盤。一個服務(wù)員正在從一個大玻璃瓶里向外倒酒。

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頂男人把一張五美元的鈔票扔在桌上。他就是霍華德·亨特（注2）。

亨特：別管了。

服務(wù)員放下酒瓶，拿起那張鈔票，跟著勤雜工走出房間。

在他們隨手帶上房門的那一刻，戈登·利迪（注3）站起身來把門鎖上。現(xiàn)在可以看得清其他的人了，他們紛紛穿上外衣，從公文箱和皮包里拿出技術(shù)設(shè)備進行檢查。他們是弗蘭克·斯特奇斯、伯納德·巴克、尤金尼奧·馬丁內(nèi)斯、弗吉利奧·岡薩雷斯和詹姆斯·麥科德（注4）。

利迪（看看手表）：現(xiàn)在是一點二十一分。馬克。

斯特奇斯揉了揉眼，一口喝干自己杯中的酒。利迪從衣袋里掏出一摞錢，開始給手下人分發(fā)百元大鈔。

利迪：萬一你們需要買通警察什么的?？蓜e一次全都用光了。今晚我們還要去麥戈文（注5）的辦公室干活兒呢。

麥科德?lián)u了搖頭。

利迪：這是白宮的命令，伙計。

利迪從亨特身邊走過，亨特正在瀏覽一份西班牙文的報紙。

利迪：霍華德……真見鬼，你在干什么？

亨特：賽狗……明天寒季就開始了。（不顧利迪的神色）它使我鎮(zhèn)定。我不喜歡出出進進同一座大樓四次。

利迪嘟嘟囔囔地用德語說了句警句。

亨特：Mein Kampf？（注6）

利迪：“一個有著鋼鐵意志的戰(zhàn)士卻被一條絲線斬斷腰。”——尼采。

亨特：從個人角度講，我喜歡疾如閃電的靈提獵犬。

利迪（對大家）：“記住——聽好了！那里全天都是防火戒備狀態(tài)。在整個潛入過程中始終把你們的對講機開著。自己檢查一下。假身份證，不許帶錢包，不許帶鑰匙。我們在哪兒集合？水門飯店，214房間。什么時間？三點整。

斯特奇斯：哦，Mein führer。

利迪（瞇起眼睛，揮了揮槍）：別惹我，弗蘭克，我會把你揍扁的。

亨特（起身，從二人前面走過）：我們他媽的離開這兒行嗎？娘們兒。

利迪：一旦出了什么事，你們都直接回家去，呆著別動——等我或霍華德的通知。

亨特（向一邊靠）：要是我的話，就給美國總統(tǒng)打電話。

亨特跟著利迪走出房間，房間里發(fā)出一邊緊張的竊笑。其余的人從那幅銀幕背后的一扇門魚貫而出。

那部培訓(xùn)影片正好放到結(jié)尾。鮑勃把一只手按在厄爾肩頭。

鮑勃：記住，厄爾，永遠(yuǎn)用眼睛直視他們。（看鏡頭）真誠能推銷出一切。

那部影片的膠片軋軋走完，銀幕轉(zhuǎn)黑，接著漆黑的房間中響起新聞廣播的聲音、一扇扇門關(guān)閉的聲音。

新聞廣播（畫外音）：今天早晨，五位手戴手術(shù)手套、身穿西服、攜帶攝相機和電子監(jiān)聽設(shè)備的男子，在華盛頓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總部被捕。他們沒有攜帶武器。目前尚沒有人知道他們?yōu)槭裁慈ツ抢锘蛟谀抢镎倚┦裁础?/p>

（漸顯）

2.外景，白宮，夜（1973）。

片頭字幕開始。

這是11月份一個陰冷的夜晚，鏡頭透過圍欄的黑色鐵條拍攝主樓正面。二層樓上有一間房間亮著燈。

鏡頭穿過柵欄、越過草坪，向燈光推去。枯葉被風(fēng)卷起。一行字幕出現(xiàn)：“1973年11月”

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駛向白宮西樓。一個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牽著一條警犬走向前去。

車窗滑開一條縫，衛(wèi)兵向車內(nèi)窺去。然后他打開車門。

衛(wèi)兵：晚上好。黑格將軍。

亞歷山大·黑格將軍鉆出車外，走上臺階。他手里拿著一個馬尼拉紙做成的信封。當(dāng)他走進白宮大門的時候，我們聽到前一年的一些新聞報道剪輯。聲音此起彼伏，相互重疊。

記者（畫外音）：約翰·賽里卡大法官今天宣判水門潛入者高達(dá)四十年的有期徒刑……白宮繼續(xù)否認(rèn)有任何參與……

3.內(nèi)景，白宮，西大廳，夜。

黑格進入，邁步上樓。大樓內(nèi)很暗，很靜。像一座墳?zāi)埂?/p>

記者（畫外音，接前）：總統(tǒng)律師約翰·迪恩在參議院水門事件委員會證實，這樁丑聞一直通到最高層……

移動攝影：黑格那雙漆黑锃亮的皮鞋沿二樓長長的走廊走去的低角度鏡頭。

記者（畫外音，接前）：總統(tǒng)助理哈爾德曼和埃利希曼被迫辭職……在一則令人震驚的聲明之中，白宮助理亞歷山大·巴特菲爾德揭露，確有一套秘密的錄音系統(tǒng)……

特寫：黑格的中的那個馬尼拉紙信封。

記者（畫外音，接前）：總統(tǒng)已經(jīng)解除水門事件特別起訴人阿奇博爾德·考克斯的職務(wù)，由此造成美國歷史上最深刻的憲法危機……

黑格在一扇門前停住腳步，輕輕地叩門。沒有回答。

記者（畫外音，接前）：賽里卡大法官已經(jīng)下令總統(tǒng)交出他的磁帶……

黑格開門。

4.內(nèi)景，白宮，林肯室，夜。

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簡樸房間，壁爐上方顯眼地懸掛著林肯的畫像。黑格站在門口，手里拿著那個信封。

黑格：這是您要的磁帶，總統(tǒng)先生。

理查德·尼克松坐在陰影里，被爐火映成剪影?？照{(diào)器開足了馬力。黑格走過房間，打開信封，從中取出一卷磁帶。

尼克松坐在角落中的一張小扶手椅上。身邊的一只茶幾上放著一臺錄音機和一副耳機，旁邊是一大杯威士忌。黑格將裝有磁帶的信封遞給尼克松。

尼克松：是七月二十號的？

黑格：上面寫著呢。還有七月二十三號的。此外還有今年的——三月二十一號。這些是……

尼克松對著爐火瞇起眼睛看標(biāo)簽。

黑格：……律師們覺得……將構(gòu)成訴訟根據(jù)的磁帶。

尼克松試著將磁帶放入錄音機。

尼克松：尼克松從來就弄不好這些東西。

磁帶掉在地上。

尼克松：該死的！

黑格撿起磁帶，然后走到桌子旁，伸手去開燈。

黑格：您介意嗎？

尼克松笨拙地做了個手勢。黑格打開臺燈。我們第一次看見尼克松的臉，他已經(jīng)數(shù)日沒有睡覺了，黑黑的眼暈，塌陷的臉頰，疲倦的身影。他討厭燈光，含糊地發(fā)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安眠藥的作用。

黑格：對不起……

尼克松（做手勢）：……干你的。

黑格在機器上裝磁帶，尼克松看著，回憶著。

尼克松：……你知道，艾爾，如果胡佛（注7）還活著的話，一切根本不會發(fā)生。他們保護總統(tǒng)。

黑格：胡佛先生是位現(xiàn)實主義者。

尼克松：我信任米切爾（注8）。可他那個該死的長嘴老婆。

黑格：至少米切爾挺身而出了。

尼克松：可不像其他的人——迪恩、麥科德……我們絕不能把自己的底交出去，艾爾。人們已經(jīng)淡忘了。我是說：“去你的，總統(tǒng)先生，去你的特里西亞，去你的朱麗葉（注9）！”全是狗屎，盡是空話，那是何等的暴力！催淚彈，騷亂，焚燒征兵證，“黑豹黨”（注10）——全是我們平定的，艾爾?？墒撬麄兙蜑檫@個恨我——那些個兩面派雜種。他們把那個叛徒埃爾斯伯格（注11）捧上了天，就因為他竊取了秘密，可他們?nèi)继搅宋业念^上，就因為我是尼克松（重復(fù)）……他們一直恨尼克松。

黑格裝好磁帶。

黑格：我能說句話嗎？總統(tǒng)先生。

尼克松：這沒什么秘密，艾爾。

黑格：您現(xiàn)在是全國人民的偉大榜樣，這形象從來都像現(xiàn)在這樣偉大，先生，可是……您需要多露面，先生，和人民交談。我所認(rèn)識的人都對您……敬而遠(yuǎn)之。

尼克松看著他，被他的關(guān)心所感動。

尼克松：我從來就不是拉幫結(jié)派的人，艾爾。你是知道的，“噢，昨晚上我睡不著，我一直在想我媽，她打我”——就是那種廢物，你知道那套心理分析玩意兒……我的媽……我越是坦露心胸，他們就越恨我。我就成了……可憐蟲。如果我真的在他們想要的時候撤出了越南，你認(rèn)為水門事件還會發(fā)生嗎？你還認(rèn)為那些權(quán)勢集團會對一樁三類潛入案放一個屁嗎？可我那樣做了嗎？撤了嗎？我撤出來了嗎（他瞪著雙眼，等待著）？

黑格：沒有，先生，您沒有。

尼克松：他媽的沒錯。可他媽的外面還有不少人想相信……這才是關(guān)鍵，對不？他們想相信總統(tǒng)。

他突然說累了，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黑格：先生，全為您弄好了。只要按一下這個鍵。晚安，總統(tǒng)先生。

尼克松：你知道，艾爾，干你們這行的人……你只要給他們一把手槍，然后你就走出房門。（黑格：我沒有手槍。）晚安。艾爾……

黑格輕輕地關(guān)上門。尼克松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然后低頭看著錄音機。他戴上耳機，敲了一下“快進”鍵，快速的語音。

尼克松：該死的！

他按了一下“停止”鍵，戴上眼鏡，仔細(xì)看了一會兒錄音機，最后按下了“放音”鍵。語音。起初幾乎聽不清。尼克松把身子向前湊了湊，傾聽。

尼克松（錄音帶上的聲音）：他們都干了些什么？！我不明白。首先他們干嘛要進奧布賴恩的辦公室？

哈爾德曼（錄音帶上的聲音）：顯然是安裝竊聽器并偷拍文件。（閃回）

5.內(nèi)景，行政辦公樓，總統(tǒng)辦公室，白天（1972）。

字幕：“1972年6月”

尼克松的秘密辦公室，留著平頭的鮑勃·哈爾德曼（注12）是這一組人嚴(yán)厲的領(lǐng)導(dǎo)，他隔桌而坐，膝蓋上攤開著一個文件夾。尼克松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看上去要比前一個鏡頭健康許多。此外在座的還有魁悟的國內(nèi)事務(wù)顧間約翰·埃利希曼及一頭黃發(fā)、充滿紳士風(fēng)度的法律顧問約翰·迪恩。

尼克松（接前）：可是奧布賴根本不用那間辦公室。民主黨總部已經(jīng)搬到邁阿密去了。那兒什么都沒有！

哈爾德曼：那只是次試探性考察。顯然是他們第四次打民主黨總部的主意。（尼克松：他們第四次?。┛赡芩麄兪窃谡一羧A德·休斯非法向民主黨捐款的證據(jù)，這樣民主黨就不能拿您的休斯捐款大作文章了。

尼克松：捐贈！我那是合法的捐贈。誰他媽的授權(quán)這樣干的？科爾森？

埃利希曼（搖頭）：科爾森絲毫不知，在這件事上他像處女一樣純潔。潛入者們是否清楚他們要找什么，這一點還不得而知。當(dāng)夜晚些時候他們的目標(biāo)是麥戈文的辦公室。

尼克松：耶穌啊！米切爾知道嗎？

埃利希曼：米切爾現(xiàn)在的神經(jīng)全亂套了，瑪莎干脆把她的腦袋撞到一扇玻璃窗外去。

尼克松：上帝??！撞穿了一扇窗子？

哈爾德曼：是她的拳頭，她的拳頭打穿了一扇玻璃門。

埃利希曼：不管怎么說，他們不得不把她帶到貝爾維尤醫(yī)院。這回也許她會住院的。

一聲信號聲。

尼克松：瑪莎是個笨蛋，她為了引起約翰的注意什么傻事都干得出來。如果米切爾一直留心自己那一攤子而不是那個瘋子，我們也不會讓馬格魯?shù)履切∽痈闶裁慈鞅I竊案！他會不會讓我抓著把柄？

埃利希曼：米切爾？

尼克松：不！馬格魯?shù)拢∧枪纺镳B(yǎng)的簡直快把我逼急了。

迪恩：我認(rèn)為更大的問題是被逮捕的那家伙，麥科德——詹姆斯·麥科德——他負(fù)責(zé)“連任委員會”，看樣子他以前是中央情報局的人。

尼克松：“以前是中央情報局的人’？，根本就沒有“以前是中央情報局的人”，約翰——他們?nèi)恰懊拼髮W(xué)學(xué)生聯(lián)合會，的人。他是不是和那幾個向我們發(fā)牢騷的家伙一伙的？

埃利希曼：麥科德？……

尼克松：查一查他到底都在“競選總統(tǒng)連任委員會”干了些什么。其中可能會有麻煩。中央情報局那幫家伙見縫插針，這可是一個圈套。

在下面的段落中，在座這幾個人起身的鏡頭與麥科德、利迪、馬格魯?shù)?、米切爾、瑪莎、亨特的鏡頭相互穿插。

哈爾德曼（看著埃利希曼）：我們感覺更重要的是戈登·利迪……

尼克松：那個軟貨！他怎么了？

哈爾德曼：嗯，您知道，先生，他太張狂。他曾經(jīng)在這里和“管工們”（注13）共過事。現(xiàn)在主管水門這件事。您還記得他有個計劃，想用古巴人冒充消防隊員去火燒“布魯金斯”（注14）。他想買一部他媽的消防車！馬格魯?shù)抡J(rèn)為他太張狂，可能會使事情暴露。

尼克松：利迪都掌握些什么？

哈爾德曼：顯然他曾經(jīng)動用了一些由墨西哥人洗過錢的競選資金。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正在追查此事。我們可能會在這方面遇到問題。

迪恩：……可那畢竟只是違反競選財經(jīng)規(guī)定……

哈爾德曼：……而且如果利迪因水門事件而受罰，我們可以照顧他……

尼克松（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沒時間聽完這一堆廢話了?。▽柕侣┠銇硖幚?，鮑勃！別讓白宮插手進來。還有什么事？基辛格正等著呢——如果我不去見他，他又會大發(fā)脾氣，威脅說要辭職不干了……（嘆氣）

埃利希曼（勉強地）：那好，先生……看起來——涉及的人當(dāng)中還有一個人仍在我們白宮的工資單上，您明白。

尼克松：誰？不會又是一個“古巴好人”吧？

哈爾德曼：不，先生。是一個名叫亨特的家伙。

尼克松停步，愣住了。

尼克松：亨特？霍華德·亨特？

埃利希曼：他在自己的飯店房間內(nèi)留下了他在白宮的電話號碼。

哈爾德曼：他為科爾森工作?？茽柹盟阄褰菢堑奈募Ｎ覀冋诓樗裁磿r候正式卸任白宮助理的。被捕事件發(fā)生后，他把自己非法竊聽的電話錄音藏在了他在白宮的保險箱內(nèi)。

尼克松（不敢相信地）：霍華德·亨特為白宮工作？放屁！簡直成了他媽的迪斯尼樂園！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埃利希曼：從查帕奎迪克島（注15）。您當(dāng)時想在肯尼迪身上找出點碴來?？茽柹阉麕нM來的。

迪恩：您認(rèn)識亨特，先生？

尼克松（不安地）：在討厭分子的名單上，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且我還知道他的老底。（稍頓）你說他參與到“管工”的事當(dāng)中了？

哈爾德曼：肯定。在布萊默槍擊了華萊士以后，（注16）科爾森讓他潛入布萊默的公寓放置麥戈文競選的文件。

尼克松（高傲地）：我與這事毫無關(guān)系。他是不是……與埃爾斯伯格的事也有關(guān)系？

哈爾德曼：是的，您批準(zhǔn)的，先生。

尼克松：我批準(zhǔn)的？

哈爾德曼：就在“五角大樓文件案”事發(fā)之后。他們進去搞人的精神病報告。

尼克松：真他媽的。

哈爾德曼：我們當(dāng)時正在為中國……

尼克松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搖了搖頭。他兩眼直瞪鏡頭。（切換）

6.內(nèi)景，橢圓形辦公室，白天（1971）。

總統(tǒng)班底一班人默默地聚在一起，眼睛盯著《紐約時報》的頭版。

字幕：“1971年6月——一年以前。”

插頁標(biāo)題：“五角大樓秘密研究越南問題”、“五角大樓文件揭穿政府的謊言”。

前面出現(xiàn)過的記者話音的剪輯繼續(xù)貫穿本段落。

記者（畫外音）：《紐約時報》今天開始發(fā)表長達(dá)47卷的、與越南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絕密文件。這些文件揭露了政府在美國卷入越戰(zhàn)問題上的一派謊言……

尼克松討厭地扔下報紙。用一塊餅干去喂他的愛爾蘭獵犬“國王蒂馬霍”。就在這時，亨利·基辛格穿過房間，神色比其他人還要慌張。

基辛格：總統(tǒng)先生，我們正處于一種革命的局勢之中。我們被包圍了“——黑豹黨”、“氣象員派成員”（注17）。羅杰斯手下的國務(wù)院像篩子一樣千瘡百孔。而且現(xiàn)在尋個無名小卒埃爾斯伯格把我國的全部外交秘密全都公布了出去。這會摧毀我們執(zhí)行外交政策的能力！

尼克松（喂狗）：吃啊，蒂姆……蒂姆。我和你一樣四面楚歌，亨利，可你不認(rèn)為這是民主黨的問題嗎。他們挑起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使他們名譽掃地。

基辛格：總統(tǒng)先生，現(xiàn)在任何一個叛徒都可以泄密，我們怎么去對付蘇聯(lián)人和中國人，而且還有誰會相信我們：連那些小里小氣的越南人也永遠(yuǎn)一永遠(yuǎn)——不同意和我們舉行秘密談判。這使您看上去像個沒用的人，總統(tǒng)先生。

哈爾德曼：他有一點是對的，先生。我曾和林登說過?！拔褰谴髽俏募浮边@件事已經(jīng)把他的屎都嚇出來了。整個垮了，一撅不振。他覺和國家完了，您作為總統(tǒng)已經(jīng)治不了什么了。

尼克松彎著腰，舉著餅干僵住了，可狗還是不走上前來。

尼克松（火了）：該死的！他媽的這條狗我們養(yǎng)了多久了？！兩年了，它還是不上來！我們需要一條在壓力重重時一臉喜氣的狗。

埃得希曼：嗯，它上像。喂它點骨頭試試？

基辛格（忍耐不住了）：總統(tǒng)先生，越南人，蘇聯(lián)人……

尼克松終于將餅干扔給狗，眼睛看著基辛格。

尼克松（對埃利希曼）：去他媽的！它不喜歡我，約翰?。▽粮瘢┦悄愕腻e，亨利。

基辛格：您說什么——

尼克松：是你的人向《時報》泄露的。這個埃爾斯伯格不是你在哈佛的學(xué)生嗎？他曾是你的得意門生，你干嘛要突然掩飾這一點呢？

基辛格：他當(dāng)時是，他當(dāng)時是。我們曾在哈佛一起教過一個班?？赡滥切ｉT在背后捅刀子的“名牌大學(xué)學(xué)生聯(lián)合會”的知識分子，他們不會……

尼克松（冷淡地）：不，亨利，我不知道。

基辛格：他后來成了一個癮君子，他在越南從直升飛機向人開槍，他和妻子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做愛。他在洛杉磯嚇破了膽。他完全是一個廢物。可現(xiàn)在他卻想成為一個自由主義的英雄……如果就讓他這么得逞了，那人人都會學(xué)他的樣子。我們必須不顧一切代價阻止他。

科爾森：先生，我能說兩句嗎？

尼克松：說吧，查克。

科爾林：整整三年了，我一直在看著這個政府里的人只顧自己升官，不聽您的命令，給您的執(zhí)政制造難堪。這一切使我受不了！我們一直在各負(fù)其責(zé)，可這根本不管用！

米切爾（對尼克松）：我們可以起訴《紐約時報》，要求強制令……

尼克松：……可這回不行，有一個老底，會把該死的事情倒過來的，約翰。問題在于，怎樣才能把埃爾斯伯格逼急了，一切就都推到這個泄密者身上。

科爾森：我們能把埃爾斯伯格和蘇聯(lián)人聯(lián)系起來嗎？

尼克松：好，我喜歡這個想法。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怎樣一勞永逸地把這些泄露堵上？到底誰去跟新聞界講？（直接看著亨利）亨利，他媽的兩年了，你一直竊聽你手下人的電話。

基辛格：是為了保護您，總統(tǒng)先生。

科爾森（插話）：還不如說是保護你自己。物以類聚……

基辛格狠狠地瞪了科爾森一眼，尼克松沒看見。

基辛格（退到一邊）：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講話，你這個無名鼠輩……

尼克松：……我們這是干嘛？沒完沒了的狗屎，胡扯，廢話！有人正在匯密。我們必須阻止機密泄露，亨利，不惜一切代價，你聽見我說的了嗎？然后我們才能去演那出大戲——中國，蘇聯(lián)。

科爾森：總統(tǒng)先生，這事我們可以自己干。中央情報局和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目前沒管這事。我們可以成立我們自己的情報組織——就在這兒，在白宮內(nèi)。

鏡頭緩緩?fù)葡蚰峥怂?，他正在思考這一提議。

尼克松：是啊，為什么不呢？

哈爾德曼：我們自己的情報能力——堵住機密泄露？

科爾森：是的，就像“管工”。

尼克松微微一笑。

尼克松：我喜歡，我喜歡這個主意。

埃利希曼：這合法嗎？（稍頓）我是說以前人這么干過嗎？

尼克松：當(dāng)然。林登·約翰遜、F·肯尼迪、富蘭克林·羅斯?！沂钦f1948年杜魯門把我對希斯（注18）的調(diào)查一下子搶了過去。

米切爾：那是非法的，他的的做所為……

尼克松，你們知道，這種事情你必須心狠。一旦有人走漏了消息，全班人馬都應(yīng)該撤換。真的，你要像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的德國人那樣干。如果他們進了村，有一個人向他們打黑槍，他們就他媽的把整個村子的人押起來，說：“要是不說就把你們?nèi)紨懒恕！蔽艺娴恼J(rèn)為應(yīng)該這么干。我想你們不能再當(dāng)好好先生……

科爾森：只要您一聲吩咐，先生，我親自去把埃爾斯伯格干掉。

埃利希曼：我們不是德國人，先生……

尼克松：問題不在于埃爾斯伯格。五角大樓的文件也不成問題。（幾乎是自言自語）問題是那謊言。

一陣沉默，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在品味這句話。米切爾，這一群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抽起了煙斗，面無表情。

米切爾：謊言？

尼克松：你還記得吧，約翰，1948年——沒人相信阿爾杰·希斯是共產(chǎn)黨。只有我除外。他們喜歡希斯，這像他們現(xiàn)在喜歡埃爾斯伯格這個跳梁小丑。東海岸，“名牌大學(xué)學(xué)生聯(lián)合會”。他就是他們那種人。我當(dāng)時在他們眼里一錢不值。什么都算不上。

在他們談話的同時，阿爾杰·希斯和昔日情景的蒙太奇——臭名昭著的1948年希斯案的照片，縮微膠片上的希斯、錢伯斯和年輕的尼克松。標(biāo)題為“希斯被判有罪”。杜魯門、羅斯福夫人、喜氣洋洋的艾森豪威爾與尼克松握手。

米切爾（對房間里的人）：而迪克把他們整得夠嗆。

尼克松：如果希斯不在認(rèn)識錢伯斯問題上說謊的話，我原本也不會。那些文件都是老掉牙的，過了時的，就像這些五角大樓文件一樣。關(guān)鍵在于我們證明那個希斯是在說謊。然后人們才相信他是個間諜。（稍頓）是那謊言幫了你的忙。

米切爾（對屋里的人）：希斯當(dāng)時是為了保護他老婆。我一直是這樣認(rèn)為。

尼克松（話中有話地）：當(dāng)人們知道你要保護什么東西的時候，他們就可以整你了！

哈爾德曼：這個軟骨頭，埃爾斯伯格，要保護什么？

科爾森：他那群自由主義的精英朋友。他的哈佛博士，“我拉泡屎都比你強”。

基辛格等待著。尼克松注意到人。鏡頭越來越盯緊總統(tǒng)。他表情憤怒，言辭激烈。

尼克松（接前）：好了，亨利——我們就按你的話辦。就像對希斯那樣輾死埃爾斯伯格這個跳梁小丑！

基辛格（插話）：別無選擇。

尼克松：我們要狠狠地整他，讓他看上去像是對“東部門閥”（注19）有深仇大恨。（對科爾森）你和你的“管工”去查這家伙的毛病——讓我們看著他在美國公眾面前走進浴室！等我們把他弄完了，人們將把他釘死在十字架上！

（閃回 切換）

7.內(nèi)景，菲爾丁精神病診所，夜（1971）。

字幕：“埃爾斯伯格就診的精神病診所。1971”

又一次潛入行動正在進行之中。利迪頭戴假發(fā)，厚厚的眼鏡，假牙。我們還看見另外三個“古巴人”（參加水門事件的巴克和馬丁內(nèi)斯和沒參加水門行動的德·迪里）。他們潛入，把辦公室翻個亂七八糟。在一系列近景鏡頭中，我們看到一只只手飛快地打開文件柜，拉開一張張辦公桌的抽屜。

記者（畫外音，接前）：尼克松當(dāng)局的反應(yīng)是對《紐約時報》發(fā)出禁令，以防止進一步發(fā)表……尼克松總統(tǒng)譴責(zé)“五角大樓文件案”是美國歷史上對國家完全的最嚴(yán)重破壞……泄露那些文件的丹尼爾·埃爾斯伯格今天在聯(lián)邦法庭上被起訴……

在這一過程中，一只強大的閃光燈不停地閃亮。拍照的人正在尋找證據(jù)，突然在燈光中拍下了自己的同伙，在一副70年代發(fā)式的假發(fā)之下埋藏著那張嚇了一跳的臉——霍華德·亨特。亨特被激怒了，“去你媽的——把他媽的這卷膠卷處理掉！”（切換）

8.內(nèi)景，辦公樓，總統(tǒng)辦公室，白天（1972）。

回到前面的場景——近景，尼克松想起了霍華德·亨特，哈爾德曼在一旁看著。

尼克松：霍華德·亨特？……上帝啊，你啟用的這個混蛋……你惹出了多少麻煩。

哈爾德曼：您是什么意思，先生？

尼克松避而不答。

尼克松：亨特現(xiàn)在在哪兒？

埃利希曼：躲起來了。他派利迪來和我談。

尼克松：還有呢？

埃利希曼：他想要錢。

尼克松：給他錢。

埃利希曼：給他錢？我告訴他滾出國去。這太傻了，要是一開始就……

尼克松：你到底在干什么，埃利希曼——和中央情報局頂牛？我不管他要多少錢——給他錢。

哈爾德曼：可是我們花錢買他什么呢？

尼克松：沉默！

哈爾德曼：但是先生，到不了您這兒——這兒沒人下令潛入那座該死的水門飯店。我們是干凈的。這只是件埃爾斯伯格式的事情，而且事情一但捅了出去，它也是“國家安全”。

尼克松：“安全”還是靠不住。

哈爾德曼：那么來一個保密分級怎么樣？我們把它放在休斯頓計劃里。甚至名稱也是保密的。

尼克松：“國家等級”。

埃利希曼：“等級”？“機密”，“絕密”怎么樣？

迪恩：我想用“敏感”。

尼克松：“國家安全等級限制與控制機密”。

哈爾德曼：我們?nèi)マk這事。我說，我們要和那些小丑劃清界線，到此為止，需要做的就這些。

停頓，尼克松向外面的玫瑰園望去。

尼克松：還不止這些?？赡軔郾冗@多。我想收買亨特。

埃利希曼：噢，先生，我們以前可從來沒這么干過……我們怎么收買？該給……幾百？（假笑）您裝上一滿黑塑料袋沒做過手腳的鈔票？

尼克松（厲聲）：約翰，這不是開玩笑！

埃利希曼：是，先生。

尼克松：我們應(yīng)該從這件事開始設(shè)立一個“古巴”防衛(wèi)基金，把一切都打在里面。

哈爾德曼：關(guān)于收買那幫家伙，這事我們要不要告訴特里尼？或是喬蒂納？

尼克松：用不著，別讓特里尼沾上這事。喬蒂納太老了。而且看在上帝的份上。也別讓科爾森摻和進來。（把迪恩也拍進鏡頭）現(xiàn)在是用得著我們年輕助手的時候了。也就是說永遠(yuǎn)不許談這件事。律師與當(dāng)事人的特權(quán)。就這么定了。而且迪恩——這事你負(fù)責(zé)。

迪恩是的，先生，您放心——

埃利希曼和迪恩迅速離去，當(dāng)房門關(guān)上時——

尼克松：鮑勃，埃爾斯伯格事件當(dāng)初是我批準(zhǔn)的嗎？你知道，我很高興我們把那些談話全都錄了下來，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批準(zhǔn)過潛入埃爾斯伯格的心理診所?；蛘呶沂窃谑虑橹笈鷾?zhǔn)的？有時間我們得把這些錄音帶整理成文字……

哈爾德曼：您是在事前批準(zhǔn)的，因為是我和您一起研究過這事。可是……

尼克松：噢，當(dāng)然，沒人會要這些錄音帶，但是……

哈爾德曼：是的，更令人頭疼的是埃利希曼。他讓亨特用假的中央情報局工作證辦事，可是……亨特對我們有什么影響？

尼克松又一次避而不答。

尼克松：我們必須打發(fā)好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鮑勃，你去一趟中央情報局，告訴赫爾姆斯、霍華德·亨特正在訛詐總統(tǒng)。告訴他亨特和他那幫古巴朋友他媽的知道的太多，而且一旦他將此公布于眾，中央情報局可就慘了。他會明白我的話的。

哈爾德曼（仍舊迷惑不解）：好吧。

尼克松：語氣要堅決。他們玩的就是這一套，我們也給他們來這一手。對赫爾姆斯不要說謊，就說這兒沒人卷進去，但是要說得有點喜劇式的小錯誤、稀里糊涂，可是沒有卷進去。說總統(tǒng)認(rèn)為這事兒會重新揭開“豬灣事件”的蓋子（注20）。告訴赫爾姆斯他應(yīng)該打電話給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給帕特·格雷，說我們希為了國家的利益——不要再對這點小事窮追不舍了，句號！

哈爾德曼：“豬灣”？……那可是肯尼迪搞出來的麻煩。怎么又會威脅到我們頭上？

尼克松：就照我說的去做，鮑勃。

哈爾德曼：是，先生，可是……您認(rèn)為格雷會吃這一套？

尼克松：帕特·格雷會照我們的吩咐辦一切事情。我就是為這個原因才任命他的。

哈爾德曼：他可能會找借口。他從來不能獨擋一面。

尼克松（嘆氣）：上帝啊，你說的對——格雷可以使杰里·福特看上去像莫扎特。（稍頓）就讓赫爾姆斯打電話給他。誰都怕赫爾姆斯。

哈爾德曼：唯一的問題是：先生——這使我們構(gòu)成妨礙司法公正。

尼克松：這跟公正毫無關(guān)系，這關(guān)系到國家安全。

哈爾德曼：這怎么是國家安全？

尼克松：因為是總統(tǒng)這么說的。我的職責(zé)就是保衛(wèi)這個國家免受敵人的破壞，而它的敵人全都在墻的里面。

暫停。哈爾德曼不知所措。

尼克松：我覺得你過去認(rèn)為總統(tǒng)是不屑干這種事情的。

哈爾德曼：先生？

尼克松：這不是一個“道德”問題，鮑勃。我們必須把我們的敵人逼得走投無路，否則我們的整個計劃就會泡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里面全是可惡之人，我把格雷插進去，而不用他們的人。越南，中國，蘇聯(lián)，你看一看大局，鮑勃，你就會看出我們正在為這個世界干一樁好事?？蓜e讓什么他媽的三類潛入案把它毀了。

哈爾德曼：我去和赫爾姆斯說。（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哦，帕特（注21）問今晚您是否去“官邸”吃晚飯。

尼克松：不，不，今晚不去。別讓她來這兒。我有好多事情要辦。

哈爾德曼：是的，先生。我去和赫爾姆斯談話，還有，嗯……在水門事件上我們對新聞界持什么態(tài)度？我讓齊格勒（注22）對他們說些什么？

9.內(nèi)景，白宮，林肯室，夜（1973）。

回到前面的場景——尼克松又端起一杯酒，抬頭望著林肯的畫像。

尼克松（磁帶上的聲音，大叫）：告訴他們我們以前一直是怎么說的！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但就是不能說實情！

磁帶上傳來難以聽清的嘈雜對話聲，尼克松在壁爐旁邊的一張帶有伸縮罩子的寫字臺的抽屜里翻找起來。他找到一小瓶藥片，哆哆嗦嗦地擰開瓶蓋。他沒有拿住瓶蓋，藥片撒了一桌子。

尼克松：他媽的！

他開始把藥片斂回瓶內(nèi)，雙手哆哩哆嗦。

尼克松（嘟囔）：把我弄到這個地步……讓我這樣見世人。

他用一口威士忌送下兩片藥。

尼克松：他們干嘛不他媽的一槍崩了我？

尼克松又喝了一口酒，低頭。

疾速切回到——

10.內(nèi)景，電視演播廳，夜（1960）。

紀(jì)錄片資料鏡頭——約翰·F·肯尼迪正望著鏡頭，皮膚曬得很黑，無懈可擊，充滿自信。

肯尼迪：我不認(rèn)為世界能夠在一種半奴隸半自由的狀態(tài)下長期存在下去。擺在我們面前的真正問題是防止權(quán)力的平衡調(diào)過頭來反對我們……如果我們在六十年代睡得太久，赫魯曉夫先生將把欠“埋葬”……我認(rèn)為現(xiàn)在是美國開始重新行動的時候了。

漸變至——

尼克松看上去不太好。他衣服縐縐巴巴，下嘴唇上有一小排亮閃閃的汗珠。他的動作看上去不自在，機械、眉毛一挑一挑、舉止做作，外強中干（以下鏡頭取自四場辯論和各種宣傳素材。在使用一部名為《約翰·F·肯尼迪》的紀(jì)錄片素材過程中，當(dāng)出現(xiàn)辯論外內(nèi)容時，鏡頭就在尼克松身上來回切換）。

尼克松：……說到經(jīng)歷，我請你記住我會見過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173次，拜會過全國安全委員會217次。我參加過163次內(nèi)閣會議。我訪問過54個國家，和35位總統(tǒng)、9位首相、2位皇帝舉行過會談，還有伊朗的國王……

11.內(nèi)景，電視演播廳，控制室，夜。

帕特·尼克松，比迪克（注23）大一歲，正透過隔音玻璃觀看她的那位冠軍。她享有美國政界“蒙娜·麗莎”的美稱，一向深深崇敬自己的丈夫，同時為他而感到自豪。然而此時她看上去似乎正為自己的所見感到不安。

年輕時的哈爾德曼通過監(jiān)視器坐觀辯論的進行，在座的還有新聞秘書赫布·克萊因，以及尼克松圈子里的其他人。透過玻璃我們看到兩位競選者。

尼克松的競選協(xié)調(diào)人，肥胖的默里·喬蒂納打著領(lǐng)結(jié)，拿著一支雪茄沿一排監(jiān)視器走來。他將一截?zé)熁彝低祻椩谝晃黄恋目夏岬瞎ぷ魅藛T的身上。

喬蒂納：對不起，親愛的。

他剛剛在哈爾德曼身邊坐下，尼克松沉悶的聲音傳來。

尼克松（在電視監(jiān)視器上）：我們采用水力發(fā)電。在我們的任期內(nèi)，我們已經(jīng)修建了更多的……

喬蒂納（私下里）：天啊，他把自己能做多少個腹臥撐都告訴他們了？他到底是怎么了？

哈爾德曼：他剛剛從醫(yī)院里出來，默里，而且在這次競選當(dāng)中，他連一小時都沒休息過，這要歸功于你。

喬蒂納：你起碼可以約他找套合身的衣服，看在上帝的份上，再給他的臉上些妝。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僵硬的死尸！

尼克松（電視）：……說到世界局勢的劃分。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五億九千萬人站在我們一邊，有八億人站在共產(chǎn)黨一邊，另有六億人保持中立。力量對比是5比3，不利于我們……

哈爾德曼：他化了妝也沒用。那樣更假。

現(xiàn)在監(jiān)視器出現(xiàn)約翰·F·肯尼迪的臉。

喬蒂納：肯尼迪看上去就不假了？（稍頓）他看上去像是上帝。

哈爾德曼：默里，這不是一次選美比賽。

喬蒂納：我們巴不得不是。

帕特（憤怒）：你是怎么安排他的，默里？你看看他——他不行。他根本用不著和約翰·肯尼迪辯論。

哈爾德曼：尼克松太太，我們沒有……

喬蒂納：帕特，親愛的，聽著，等到……

帕特：他用不著這么干也能贏。

肯尼迪（電視）：……在對我的攻擊中，尼克松先生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我在古巴問題上的立場……

哈爾德曼：哦，他媽的！他來勁了！終于開這個頭兒了。

肯尼迪（電視）：……作為當(dāng)時政策的一個結(jié)果，我們己經(jīng)看到古巴倒向共產(chǎn)黨一邊……噴氣式飛機飛到弗羅里達(dá)海岸只要8分鐘！卡斯特羅的影響將在整個拉丁美洲傳播開來。我們必須努力加強流亡在外的反卡斯特羅民主力量。這些戰(zhàn)士實際上一直根本沒有得到我們政府的支持！

哈爾德曼（對克萊因和喬蒂納低語）：王八蛋！是中央情報局給他透了底。他用這個來打我們！他知道我們無法回答。

喬蒂納：真丟臉。

主持人：尼克松先生？

尼克松瞠目結(jié)舌地持著肯尼迪，盤算著自己該怎么反應(yīng)。

尼克松：我認(rèn)為……我認(rèn)為……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危險和不負(fù)責(zé)任的建議……幫助反對卡斯特羅的古巴流亡分子，嗯……不僅違反國際法，它等于……

哈爾德曼（閉上眼睛）：他是在水中撈月?？蓜e提赫魯曉夫。

尼克松：……公開邀請赫魯曉夫先生干涉拉丁美洲事務(wù)。我們將會失去在拉丁美洲的所有朋友。

克萊因：他剛才違反了國家安全法，迪克！向這畜生發(fā)起攻擊?。?/p>

肯尼迪：一方面，我從來就不認(rèn)為美國的外交政策應(yīng)該聽命于克里姆林宮，至于……

克萊因仰起頭，喬蒂納和哈爾德曼交換了一下眼色。

肯尼迪班底的年輕人高興地鼓起掌來。

尼克松（畫外）：那王八蛋的材料是偷來的！

12.內(nèi)景，“大使飯店”，套房，洛杉磯，黎明（1960）。

尼克松站在屋子中央，周圍擠滿了他的人。他垂頭喪氣不知所措。帕特·尼克松默默地注視著，表情凄苦，熱淚盈眶。

喬蒂納：他橫掃了乏加哥的每一塊墓地！還有得克薩斯——連他媽的牛都來投他的票！

電視上正在播放大選的最后數(shù)字。數(shù)字顯示肯尼迪以十萬票的優(yōu)勢——3420萬對3410萬票——獲勝。選舉團投票結(jié)束。

喬蒂納：歷史上比分最接近的選舉，迪克，而他們是偷來的，王八蛋！

尼克松：他們花得錢比我們多而且還搞欺騙。這家伙什么都有了。我簡直不能相信。我倆是一塊兒地的國會。我參加了他的婚禮。我們親如兄弟，看在上帝的份上。

帕特突然離去。她再也受不了了。

喬蒂納看著迪克，好像他特別天真。

哈爾德曼和克萊因站在一張桌子旁，面前是大量的反饋報告。

克萊因：數(shù)字我們已經(jīng)有了，迪克！顯然有假——我們要求重新計票。

哈爾德曼：從來沒有人在一次總統(tǒng)選舉上糾纏不休。

喬蒂納：誰去監(jiān)票？民主黨控制著得克薩斯，他們控制著伊利諾依。

克萊因：我們把25，000票轉(zhuǎn)到兩個州，然后……

喬蒂納：這要多少時間？六個月？一年？

哈爾德曼：與此同時，美國將發(fā)生什么事情？

尼克松：那個畜生！如果我在古巴問題上反擊他一下，我早贏了。他讓我顯得不堪一擊。

克萊因（讀記錄稿）：“我為尼克松感到難過，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在每一站他都必須決定當(dāng)時自己是哪一個尼克松，這肯定非常傷神?！苯芸恕た夏岬稀?/p>

喬蒂納：狗屁！

鏡頭推向火氣越來越大的尼克松?？巳R因清楚該如何點火。

克萊因（讀）：“尼克松是一個見機行事的，可惡的騙子。如果必須實事求是，他幾乎無話可說。如果你投票選他，他肯定會帶你進地獄了”——亨利·S·杜魯門……就是這些東西害了我們，迪克，不是古巴——是人品問題。難道我們就這樣讓這些王八蛋民主黨人得逞？

哈爾德曼（低聲地）：你知道，赫伯，時候未到……

尼克松的特寫，內(nèi)心的魔鬼在行動。尼克松內(nèi)心……的某種丑惡的東西一閃而過。他可能熱血沸騰，或孤注一擲。

尼克松：該死的肯尼迪！上過哈佛。他父親用銀盤子把什么都捧給他了！我這一生他們一直咬著我。衣服不對，學(xué)校不對，家庭不對。而且后來還偷我的！我什么都沒有，可他卻偷。（柔聲，致命地）……他還說我沒“鑒賞力”。他們就為這個而喜歡他。這不公平，默里，這不公平。

喬蒂納：迪克，你才四十七歲，如果你咬住這次選舉不放，你就完了。這一回你得忍了。他們偷得舒舒服服。

尼克松看著他，傷心已極。他控制住自己的反應(yīng)，走出房間。

喬蒂納：我們下回找他們算帳，迪克。

克萊因：你憑什么想還有下一回，默里？

喬蒂納掀起一張競選海報的一角，上面有尼克松的頭像，下面是粗黑的名字。

喬蒂納：因為他現(xiàn)在不是美國總統(tǒng)，他什么都不是。

13.內(nèi)景，大使飯店，走廊和套間，黎明。

尼克松穿過沉浸在晨光中的走廊。他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輕聲叩門。

當(dāng)她的丈夫走到床邊時，帕特·尼克松無語地翻了翻身。二人各睡一床。

尼克松：我們輸了……

帕特（苦澀地）：我知道……

尼克松：輸了可真難受……

她伸手去摸他。他任她撫摸自己?？瓷先ニ麄兌酥g親昵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帕特：它使我們有了人情味……

尼克松：這不公平，伙計。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可以忍受被別人罵，可我不認(rèn)輸。我恨失敗。

帕特：我們用不著再自找苦吃，迪克。

尼克松：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yōu)橹畩^斗。我們贏來的。這是我們的。

帕特：我們知道這一點。（稍頓）我們知道這一點就行了。想一想女兒們吧。她們還年輕。我們總也看不見她們。我的父母死了。我可不想讓她們也失去父母，我可不想讓她們在沒有父母的情況下長大……

尼克松：也許我應(yīng)該從比賽中撤出來了。你覺得怎么樣，伙計？回去當(dāng)一名律師，得點實惠的，到頭來留下些錢……你知道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我那老頭子。他也是個失敗者。

帕特：你不是失敗者，迪克。

尼克松：你知道他死的時候銀行里有多少錢嗎？（稍頓）一分沒有。他太誠實了……（稍頓）可我還是懷念他。我非常非常想他。

尼克松看上去快哭了。帕特伸出手來把他的頭拉靠在自己的肩上。從他的眼中——

（切換）

14.外景，尼克松雜貨店，黃昏（1925）。

門面有幾臺加油泵，我們看到的是霍華德·庫柏（注24）筆下的一派干燥的西部的景象。后面是一座破舊的房子。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系著一條沾滿血污的圍裙走了過來，他就是弗蘭克·尼克松（46歲）（注25）。

15.內(nèi)景，尼克松雜貨店，黃昏。

個子高高，英俊的哈羅德（16歲）（注26）吹著口哨走了進來。他朝理查德（12歲）擠了擠眼，理查德正在往箱子里分揀蘋果。郁郁寡歡但通情達(dá)理的“教友派”教徒漢娜（39歲）（注27）站在柜臺后，她正在接待一名顧客。

理查德（低語）：他說什么？

哈羅德：你說呢？他說生活中沒有免費搭車。

理查德：那你說什么？

哈羅德：我說我不需要搭車。（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我需要一套衣服。

理查德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理查德：哦，不，哈羅德。他可不懂幽默。（擔(dān)心地看看自己的母親）……也許你和媽媽說，她能夠……

哈羅德：我寧愿挨一頓鞭打也不愿意再和好談一次話。怎么都行，就是不和她說話。

理查德嚇壞了，擔(dān)心媽媽聽見。

理查德：噓！

可是已經(jīng)晚了，當(dāng)顧客離去之時漢娜向這邊望過來，狠狠地瞪了一眼。

漢娜：理查德……到我這兒來，快點……

理查德（嚇了一跳，大聲地）：為什么是我？

16.內(nèi)景，尼克松老家，廚房，黃昏。

理查德聽話地坐著，留心母親的一舉一動。母親在場的時候，他似乎是一個抑郁的不會微笑的孩子，我們感覺到這是倆人習(xí)以為常的狀態(tài)。漢娜非常安祥地用目光盯著理查德。

漢娜：因為哈羅德違抗他父親的意志并不值得你佩服。哈羅德的油腔滑調(diào)應(yīng)該是對你的警告，而不是榜樣。

理查德：是的，媽媽……

漢娜：哈羅德可能已經(jīng)不摸他的《圣經(jīng)》了，可是你絕不能有一點閃失。

這時她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漢娜：好，把它給我……

理查德剛要張口說不關(guān)自己的事。

漢娜：不要說謊，理查德……今天早上哈羅德在鋪子后面給你的那包玉米花絲香煙。

理查德（說謊）：我沒……拿。媽媽……我發(fā)誓，我沒抽。

漢娜（抽回手）：我明白了……那好，理查德，我們沒什么可談的了，對嗎？

理查德（害怕地，脫口而出）：求求你，媽媽，我只……只抽了一次，媽媽，我……我很難過。

漢娜：我也是。你爸爸會知道你撒謊了。

理查德（嚇壞了）：不，不！求求你，別。別告訴他。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證。我保證……（幾乎要哭出來了）求求你，媽媽……

漢娜（稍頓）：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理查德。

他把自己的頭扎進他的衣服里。漢娜將那包香煙裝進衣袋，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理查德：求求你！我永遠(yuǎn)也不會再讓你失望了，媽媽。永遠(yuǎn)，我保證。

漢娜：那么這將成為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她扳起他的臉，看著他）記住，我像上帝一樣可以看穿你的靈魂。你可以騙過整個世界，甚至你的父親，可是你騙不了我，理查德。永遠(yuǎn)也騙不了我。

理查德：媽媽，永遠(yuǎn)把我看成是你忠實的小狗……

17.內(nèi)景，尼克松老家，廚房，夜。

漢娜把飯放在桌子上，弗蘭克·尼克松袖子卷起，怒氣沖沖地坐在上座等著。

阿瑟（6歲）和唐納德（9歲）和理查德及哈羅德坐在一起。（第五個男孩愛德華尚未出生）

漢娜把剩下的食物端給廚房門口站著的兩個流浪漢。哈羅德立即伸手去拿自己的勺子。

弗蘭克：你好大的膽子，哈羅德！

哈羅德（微微一笑）：我還以為，飯都端上桌了……

漢娜：我們還沒禱告呢。理查德。

理查德（緊張地）：又輪到我了？

漢娜點頭。理查德將雙手合在一起，試著祈禱。

理查德：神圣的天父啊我們謙卑地感謝——

弗蘭克（打斷）：我來吧。有兩件事情我要說。

漢娜：你能不能至少把那條圍裙解下來，弗蘭克？

弗蘭克：這血就是錢，漢娜。我掙我的錢，一點兒也不自卑。（清了清嗓子）神圣的天父啊，您對伊甸園中的亞當(dāng)說，自從和那條蛇有了那段交易之后，人應(yīng)該以汗水洗面，養(yǎng)活自己。那好，據(jù)我所知，天父，在伊甸園行得通的道理，在加利福尼亞州的惠蒂爾也應(yīng)該行得通。因此現(xiàn)在我們請求您提醒我們的某些年輕人……（瞥了一眼哈羅德）穿一套新衣服和瑪格麗特·奧赫利一起去散步的唯一辦法是用工作換取它，而且瑪格麗特碰巧也是一位天主教徒。（稍頓）阿門。

長著一張可愛小臉的阿瑟抬起頭來。

阿瑟：我也喜歡瑪格麗特·奧赫利。她非常漂亮。我們現(xiàn)在可以祈禱了嗎？

男孩們開始咯咯地笑起來。

漢娜：阿瑟！

弗蘭克：你們覺得這很好玩？（稍頓）用不了多久，你們這幫小子就得從這兒滾出去自食其力。因為漂亮的臉蛋幫不了你們什么忙。去問一問那幫家伙……

弗蘭克揮手指那兩個流浪漢，此時他們正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飯。他們抬起頭來，不知所措。

弗蘭克：慈悲只能使你們落到這種地步——哪怕有你媽媽這樣的圣人在身邊。奮斗賦予生活以意義，而不是勝利——奮斗。你們一旦停止了奮斗，他們就打敗了你，而這時你們就潦倒街頭，雙手空空。

弗蘭克開始吃飯，其他人跟隨。

尼克松（畫外音）：我母親是一個圣人，可我那老頭子一生都在奮斗。你可以稱他為小人物，一個窮人，可他們從來沒打敗過他。一遇到逆境我就會想起這些……

18.外景，惠蒂爾的足球場，白天（1932）。

橄欖球比賽的蒙太奇：理查德（19歲），體重150磅，開球時正在防守線上。（“我們沖啊！”）一個200磅的進攻隊員撞了他一下。他跳了起來，臉上沒有面罩，受了傷，但馬上重整旗鼓。歡聲雷動。我們從理查德身穿的廉價球衣上可以看出他是候補隊員。可是——

一個個鏡頭閃過，速度越來越快的跳切，表現(xiàn)每一次尼克松都被粗魯?shù)貨_撞。他沒有機會，可這小子有勇氣。他一次又一次卷土重來。

這一痛苦和屈辱的形象應(yīng)該和影片的整個過程融為一體，反復(fù)出現(xiàn)。

（切換）

19.被刪去。

20.內(nèi)景，希爾頓飯店，舞廳，夜（1962）。

我們從一堆氣球和五彩紙條下經(jīng)過，飯店的空調(diào)器將氣球和紙條吹向一條巨幅標(biāo)語：“請選尼克松當(dāng)州長”。

尼克松雙手高高舉起——兩個V字型。人群歡聲大振。字幕：“1962年加利福尼亞州長選舉”。

21.內(nèi)景，希爾頓飯店，套房，夜。

尼克松倒在一張扶手椅上，兩腳翹在一張茶幾上，端著一杯酒，又一次在經(jīng)歷失敗。

哈爾德曼呆呆地望著電視。帕特默默無語抑郁地坐在房間的另一頭。

電視上——一位新聞播音員站在一塊記分牌前，聯(lián)播的標(biāo)題是：“勝負(fù)，1962”。

新聞播音員：肯尼迪總統(tǒng)已經(jīng)打電話給帕特·布朗州長，向他表示祝賀……

哈爾德曼：我們是不是要發(fā)表一個聲明？

新聞播音員：美國廣播公司現(xiàn)在估計，布朗將以多出25萬張選票而打敗理查德·尼克松。

尼克松對著屏幕舉起酒杯，走向一架鋼琴。

尼克松：謝謝你，菲德爾·卡斯特羅。

帕特：這一回你又要怪罪卡斯特羅嗎？

尼克松：我當(dāng)然要。該死的導(dǎo)彈危機使整個國家都團結(jié)在肯尼迪的身后。而且他支持的是布朗。人們害怕了，這就是原因。

帕特：我想卡斯特羅玩這一手就是為了打敗你。

尼克松：伙計，在你加入歡慶，祝賀我被打敗之前，你應(yīng)該記住，人們投票不是出于愛，而出于害怕?！爸魅諏W(xué)校”或“惠蒂爾社區(qū)劇院”不教這個（注28）。

哈爾德曼（插話）：我應(yīng)該下去和我們的人一起辦一下住宿手續(xù)。

哈爾德曼快步離去。

電視上：布朗州長步入講演臺。一支樂隊開始演奏“快樂時光又重來”。

帕特（回身對迪克）：我真高興他們沒有打敗你。你忘了，我以前在加利福尼亞生活過，艱苦的生活。生活不總是公平的，迪克……

尼克松打斷她的話，彈起鋼琴來（彈得很好），而且凄苦地唱道——

尼克松：“——頭上藍(lán)天又云開，我們又唱志歡樂的歌——”……蠢貨！

帕特關(guān)上電視機。

尼克松（繼續(xù)彈琴）：你不想聽聽布朗的獲勝演說？

帕特：不想。我什么講演也不想再聽了。

尼克松：為了這個，阿門。

帕特：事情過去了，迪克。

尼克松：明天早上我將承認(rèn)失敗。

帕特：不是這個。（稍頓）我們。

尼克松停止彈琴，看著她。

帕特（冷冷地）：我一直站在你的身邊。懷了孕，我還堅持為你四處奔走?！靶』ㄊ录敝校ㄗ?9）艾森豪威爾要你退出的時候，我告訴你要戰(zhàn)斗。這一回不同了，迪克。你已經(jīng)變了。你已經(jīng)更加艱難了，好像你在跟全世界作對。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有時你真讓我害怕……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五十歲了，迪克。我已經(jīng)握過多少人的手了——我不喜歡的人，我甚至根本不認(rèn)識的人。我不明白，好像我很久以前就睡著了，中間這些年都沒趕上……我已經(jīng)受夠了。

尼克松笨拙地向她靠近。帕特離開他。她走到一扇窗子前，背對著他。她不是在欣賞“風(fēng)景”，而是努力在其他人面前裝出一副快樂的樣子。

尼克松（糊涂了）：你說什么？你在說些什么呀？

帕特：我要離婚。

尼克松：我的上帝——離婚？（稍頓）……女兒們怎么辦？

帕特：姑娘們會長大的。反正她們只能從電視上認(rèn)識你。

尼克松：這會毀了我們，伙計，毀了我們一家。

帕特：你正在毀掉我們。如果我還和你在一起，你會把我們一起拖垮的。（稍頓）這不是政治，迪克。這是我們的生活。

尼克松：一切都是政治，看在基督的份上！我就是政治。而且你也是政治！

帕特：不，我不是！我不干了。

帕特是非常認(rèn)真的。尼克松看出了這一點。他嚇壞了。這是他所經(jīng)過的像他母親那樣的甩手不管。

尼克松：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伙計。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就想把我們分裂開來。打敗我們。我們不能中了他們的計。我們一起經(jīng)歷的已經(jīng)太多了，伙計……我們是一伙的。

帕特（譏諷地）：你第一次見我也是這么說的。當(dāng)時你甚至還不認(rèn)識我。

婚禮的蒙太奇，在下面這一段落中我們看到一系列求婚的鏡頭——懷特里爾學(xué)院校園，三十年代的洛杉磯；倆人一起開車?；槎Y；第一個孩子，一棵棕櫚樹下的那個太平洋海軍上尉（注30）；和帕特一起第一次競選國會議員；艾森豪威爾年代……

尼克松（非常柔情地）：噢，是的，我說過。我當(dāng)時告訴你我要娶你，不是嗎？第一次約會……我說過這話，因為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如此堅強如此堅韌……和如此美麗的人。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我不想失去你，伙計，永遠(yuǎn)……（交叉剪輯）

尼克松渴望柔情。他把一只手放在她胳膊上，試圖輕輕地把她拉向自己，吻她。

帕特：迪克，別……

尼克松：伙計，看著我……看著我。你真的想讓我不干了？

她向窗外望去。長久地。

帕特：我們可以活得很幸福。我們真的能。我們愛你，迪克。女兒們和我都……

尼克松：如果我不干了……就再也不提離婚了？

長久的沉默。她最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表示同意。

尼克松：我就這么辦。（揮手）不再干了。

帕特：你當(dāng)真？

尼克松：是的……我退出了。

帕特：這是真話？

尼克松：我永遠(yuǎn)也不參加競選了。我保證。（快速切換）

22.內(nèi)景，希爾頓飯店，大廳，夜

尼克松穿過大廳大步走來，怒氣沖沖。哈爾德曼走在一邊。

尼克松：他們在哪兒？

哈爾德曼（擔(dān)心地，指指一扇門）：迪克，你用不著發(fā)表聲明。赫伯已經(jīng)為你掩過去了。

尼克松：不！

他沖出門去。

23.內(nèi)景，希爾頓飯店，記者招待會，舞廳，夜。

一群鬧哄哄的記者對尼克松的快步進入做出激動的反應(yīng)。空氣中充滿著一種血腥的氣味。

尼克松在講演臺上。

尼克松：……我相信布朗州長有良心，即使他認(rèn)為我沒有。我相信他是一個好美國人，即使他覺得我不是。我捍衛(wèi)了我的對手的愛國主義，為此我感到自豪。你們這些君子沒有報道這一點，可我還是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而自豪。而且如果先生們，如果你們愿意記下我的話，我愿意感謝一回。（聲調(diào)漸變）……整整十六年了，自從希斯案件開始，你們找到了不少樂趣——不少樂趣?？墒且姓J(rèn)你們的確有一種責(zé)任感，如果你們和一位候選人過不去，至少也要給他一枝長矛，可是如果你這樣做了，就應(yīng)該至少讓一個孤獨的記者來報道一下競選，他將報道這位候選人都說了些什么……

哈爾德曼瞥了一眼克萊因。

尼克松：……我認(rèn)為，總而言之給我的我已經(jīng)都收下了。但是當(dāng)我要離開你們的時候，我想讓你們知道——想一想你們將失去多少東西。你們將不會再看見尼克松到處拳打腳踢了。因為，先生們，這是我最后的記者招待會……

幾位記者大聲提問。亂糟糟一片混亂，但是尼克松已經(jīng)消失了。

克萊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爾德曼（稍頓）：自殺。（切換）

尼克松的歷史鏡頭——

一部顆粒粗糙的“新聞片”把尼克松看作是政治史，現(xiàn)在它結(jié)束了。那些不知名的記者又出現(xiàn)了——年輕的尼克松身穿海軍軍服，正在加利福尼亞競選。時間是四十年代，對手是活希斯和道格拉斯。

記者甲（畫外音）：我們現(xiàn)在可以正式撰寫理查德·米爾豪斯·尼克松的政治訃告……他作為戰(zhàn)后1946年共和黨競選旋風(fēng)的一部分為世人所知。當(dāng)時人們厭倦了“新政”和富蘭克林·羅斯福的龐大政府……

富蘭克林·羅斯福、杜魯門和艾奇遜的鏡頭，“冷戰(zhàn)”初期的景象——蘇聯(lián)，柏林。

記者甲（畫外音）：……美國曾經(jīng)是蘇聯(lián)的堅強盟友，而蘇聯(lián)在與納粹的斗爭中失去了兩千多萬人。然而來自南太平洋戰(zhàn)區(qū)的尼克松，通過自由地將他的自由主義對手杰里·沃希斯與共產(chǎn)黨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贏得了他的第一任國會議員任期。

沃希斯的鏡頭，胡佛……尼克松正向一群人講話，站在一節(jié)火車車廂的后門口，與沃希斯進行辯論。

記者乙（畫外音）：對于尼克松來說，政治就是戰(zhàn)爭。他沒有對手，他只有敵人。他不與人民作對，他毀了他們……1950年他贏得了自己在美國參議院的加利福尼亞州席位。當(dāng)時在與國會女議員、電影女演員海倫·加哈甘·道格拉斯的角逐中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