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舞伎》電影劇本

文/〔日本〕周防正行

譯/徐怡秋

1.夜晚的花街（下八軒的主干道，八軒小巷）

2013年2月3日，夜晚。

鏡頭安靜地掃過京都的花街。

可能剛剛下過雨，地面有些潮濕，小巷里彌漫著花街特有的古雅風(fēng)情，酒醉的過客步履踉蹌。

百春的畫外音：歡迎光臨。在京都，以祇園為首，花街眾多。下八軒這里歷史悠久，雖然只是一條很小的花街，卻一直有著不小的煩惱。因為這里只有一名舞伎。（注1）

茶屋前面，幾名藝伎和老板娘正在送客人上出租車。

不知道為什么，有幾名藝伎打扮得就像是從民間故事里跳出來的角色。

花街旁流淌著一條小河（華川），河上架著一座橋，叫“八軒新橋”。一位少女，西鄉(xiāng)春子（16歲）拖著旅行箱從橋上走過。

她走進(jìn)八軒小巷，四下張望著，似乎在找尋某家店鋪。

2.茶屋，萬壽樂，和室（二樓）

略顯老態(tài)的舞伎百春（29歲）已經(jīng)爛醉如泥，她一直退到關(guān)著的隔扇門那兒。

百春：放過我吧。我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了。

藝伎豆春（57歲）今天打扮成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紅鼻頭老頭兒，她一點點兒地靠到百春身邊。

豆春：你說什么呢。升格為藝伎（注2）的事兒你娘已經(jīng)都跟你說了吧。

這時，門外傳來“打擾了”的聲音。

隔扇門被拉開，門外站著一副女混混兒打扮的藝伎里春（47歲）。

里春：老爺，您這打扮夠難看的。

豆春：你這是搞什么呢？

里春先是像要護(hù)住百春一樣擋在豆春面前，下一刻又馬上單膝跪地低下了頭。

里春抬起頭，狠狠地盯著豆春，連珠炮般地說起來。

里春：逼著妙齡少女去見客，任愛意凋落在京城的夜空，挺起胸讓紅牡丹紅得更艷，這才是藝伎，這才是藝伎該有的光榮。

里春說著，袒露出一只臂膀，上面的紅牡丹刺青顯得分外鮮艷。

豆春不由得身子向后一仰。

里春：下八軒的萬壽樂，是誰招呼的藝伎紅牡丹?。课医欣锎?，是花街上盛開的一朵鮮花。一介新人初出茅廬，今后還請您多多關(guān)照。

和室里坐著高井良雄（50歲）和他的客人馬里奧·菲斯特力（50歲），還有一名翻譯大平美智子（40歲）。

高井（普通話）：可來啦！一直等著你呢！里春！

馬里奧（普通話）：太棒啦！

里春緊繃著的臉一下子松她下來，露出了微笑。

里春：多謝。多謝。

百春和豆春也一邊致意一邊走進(jìn)和室。

里春：對不住了，大姐。

高井（普通話）：來，先來一杯。走著！

高井說著洗好一只酒杯遞給里春，倒?jié)M了酒。

里春：多謝。

高井（普通話）：馬里奧，一起來。翻譯！快快快。

美智子翻譯為馬里奧作解釋。

里春：多謝。我先干啦。

高井把小費遞給里春。

高井（普通話）：辛苦你了。

里春：哪里哪里。

高井的目光朝里春的肩口望去，視線一點點向胸部移動。

高井（普通話）：對了，你那個刺青畫得真好啊。

里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巧妙地避開了高井那令人厭惡的視線。

里春：我這可是請?zhí)兀ㄗ?）的電影制作人給畫的。

豆春：我這也是請?zhí)氐娜私o畫的，怎么差這么多啊。

高井（普通話）：哎喲，了不起，了不起。真是行家里的行家。名配角?。?/p>

高井說著，也遞給豆春一份小費。

豆春：多謝。

高井（普通話）：若山富三郎！

得到犒賞，里春她們都很開心。

高井（普通話）：百春妹妹，你辛苦啦！

百春：多謝。

高井（普通話）：馬里奧，給小費。翻譯！

給每個人都發(fā)完小費后，高井悄聲對里春說。

高井（普通話）：我說，咱們一起去趟意大利吧，說定了哦。

里春：多謝。來一杯吧！

里春說著洗好酒杯遞給高井。

里春：讓我也見識見識您的厲害吧！

說完，給高井斟滿酒。

美智子為馬里奧解釋。

美智子：Oggi，3 Febbraio，e ungiorno speciale chiamato Setsubun。La fesuta del lancio dei fagioli。Questo giorno viene detto OBAKE ele Maiko e lle Geigo si presentanoagli Ozashiki travestite。（今天2月3號，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叫做節(jié)分。舞伎們和藝伎們都會變裝打扮。然后在和室里接待客人，這一天也叫鬼怪之日。）

在藝伎們的一片掌聲中，高井一口氣喝干了杯中的酒。

藝伎們：高井好棒！真漢子！帥死了！

高井（普通話）：再來一杯！

3.萬壽樂，店外

茶屋萬壽樂同時也是藝伎和舞伎們的藝館，玄關(guān)處掛著每個人的名牌。

“豆春”“里春”“百春”。

春子佇立在牌子前。

春子：百春。萬壽樂。

西陣的名門老店“富田屋”綢緞莊的老板北野織吉（70歲），人稱“公子”，沿著八軒小巷走了過來，他向春子招呼道——

公子：你有什么事嗎？

突然聽到有人和自己搭話，春子嚇了一跳，她慌亂地?fù)u了搖頭，拖著行李箱逃也似的朝著八軒新橋的方向走去。

4.萬壽樂，上房

賬房里擺著一個長方形的火盆，后面是上房，萬壽樂的老板娘千春（63歲）正和人稱“老師”的語言學(xué)家京野法嗣（36歲）圍坐在上房的被爐旁飲酒。

可能是因為被邀請進(jìn)上房感到有些惶恐的緣故，老師一直畢恭畢敬地正襟危坐著。

千春：您快別跪著了，隨便坐吧。

老師：多謝。

京野雖然是東京人，但卻酷愛京都文化，作為一名京都方言的研究者，他不斷地往茶屋跑，一直在做實地考察，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被提升為京都大學(xué)的語言學(xué)教授了。

不過，他在茶屋總是被人當(dāng)成外人，這一點讓他深刻地體會到京都的森嚴(yán)壁壘。

玄關(guān)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公子：晚上好——

他長驅(qū)直入，大步往里走。

千春：歡迎光臨。

公子：什么呀，什么呀，原來你和蟑螂先生在這兒圍著被爐把酒言歡呢！

他打開火盆旁邊的餐具柜，取出一個小酒盅。

千春：哎呦，您說什么呢，公子大人！老師只不過是到這兒來考察一下鬼怪之夜的情況……您快請坐。

千春要把自己的座位讓出來。

公子：我坐這兒就行了。

千春：是嗎？

公子：鬼怪之夜哪兒是用來考察的啊，那是用來感受的。你這也叫做學(xué)問嗎？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大學(xué)教授，和我們就是不一樣！

公子取笑道。

千春往酒盅里倒?jié)M酒。

千春：您請。

公子：話說回來，如今這下八軒的舞伎到底是怎么了??？

千春：您是問什么??？

公子：就是那個新舞伎。“你是哪兒的?。俊蔽疫@么問她——

XXX

插入鏡頭（公子的回憶）

千葉縣出身的舞伎福葉（18歲）莞爾一笑——

福葉：我是千葉“銀”。

XXX

千春：那是您問的不對。人家不就是照直說的嘛。

公子：我只不過是想問問她是哪個藝館的，沒想到她給我來了一句“我是千葉銀”。

老師：如果是千葉人的話應(yīng)該說“人”，我是千葉人。

老師自己用東京腔確認(rèn)了一下。

千春：千葉縣不好嗎？還是說千葉縣的人必須得說“人”，就不能說“銀”？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一個舞伎居然跟我說“我是千葉銀”，這。可真讓我受不了。另外，還有一個好像是名古屋的吧。

老師：“偶素”名古屋人。

公子：她是那么說的嗎？

XXX

插入鏡頭（公子的想象）

名古屋出身的舞伎福名（18歲）莞爾一笑——

福葉：“偶素”名古屋人。

XXX

老師：不是啦，我是說假如她是名古屋人的話，那名古屋的方言就應(yīng)該這么說。

公子：你無聊不無聊啊。我不管你是語言學(xué)家還是干什么的，您能不能別總弄這些沒用的東西啊。

千春：那些孩子都是來打工的。

公子：真的假的？什么意思？

千春：她們要真是作為舞伎正式出道的話，您老怎么會不知道呢？

公子：話是這么說啦。不過，這打工是怎么回事??？

千春：工會他們那邊把外國旅行社的人都召集在一塊兒，在酒店里搞了個派對，說是為了要宣傳一下咱們下八軒。

公子：對了，他們是說要弄個派對來著。好像以后要多招徠些外國的旅行團(tuán)來。

千春：就是那會兒，他們說，就我們家百春一個舞伎實在是太冷清了，所以就聘了好幾個來打工的舞伎。搞活動的時候會把她們都叫過來，不過不會讓她們進(jìn)和室去相呼客人就是了。

5.萬壽樂，和室（二樓）

一片掌聲中，百春喝光了杯里的酒。

百春：多謝。

百春把酒杯還給馬里奧。

馬里奧：Are you dressed up like a Maiko？（你是化裝成舞伎的，對吧？）

百春：No，I am a real Maiko。（我真的是舞伎。）

馬里奧：You are joking，you look too old to be a Maiko。（開玩笑的吧，你這歲數(shù)也太大了。）

百春：太過分了，太打擊人啦。

里春：您知道的還真多啊，真不愧是意大利觀光協(xié)會的啊。

高井問百春。

高井（普通話）：喂，你為什么不變裝啊？

豆春：那是因為她這十二年一直都在裝鬼啊。

百春：您怎么這么損??！

高井（普通話）：是嗎？也對啊。你每天都像個小鬼一樣啊！居然當(dāng)了十二年的舞伎，真是要變成妖怪啦。馬里奧，她是妖怪噢。

馬里奧：妖怪？

百春：要是我也升格為藝伎，那下八軒就一個舞伎也沒有了，實在是沒辦法啊。對了，高井先生，要是您帶來的那些姑娘不是來打工的，而是真的想要成為舞伎的話，那就好了，那我就能當(dāng)上藝伎了。

高井（普通話）：因為他們當(dāng)時來找我的時候……

高井的胸毛被襯衫扣子掛住了。

高井（普通話）：哎呀，好疼，就沒說要真的，他們就是想讓我們那兒的藝員去打打工而已。我跟工會的人也說了，干脆就在網(wǎng)上招聘，多弄些舞伎出來。那樣的話，你馬上就能升成藝伎啦。要讓我說啊，舞伎其實就是少女偶像。就是能吸引那些大叔們都過來的少女偶像。所以，就算是一點兒經(jīng)驗沒有也完全沒問題。年輕可愛、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就是大叔們最好的下酒菜。那才真叫舞伎游藝呢！

里春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么。

豆春搶先開口，擋住了里春的話。

豆春：你還是再忍忍吧。百春，要是你這唯一一個舞伎也沒有了，茶屋工會那邊兒也是為難啊。要說起來，百春，你這是為了我們整個下八軒在堅持著呢。你就是我們下八軒的救世主啊。就像屋脊上的獸頭瓦一樣，你就別亂動啦，一心一意地當(dāng)你的舞伎吧。

里春：對啊，就像屋脊上的獸頭瓦一樣，一心一意地當(dāng)舞伎吧。

百春：那咱們就來一段屋脊上的獸頭瓦吧。

里春：那就來一段吧。

高井（普通話）：嚯，我這兒一直等著呢。

豆春開始唱歌，里春和百春開始跳舞。

豆春（唱歌）：你見過嗎？你聽過嗎？名古屋城的五重樓上，那金色的獸頭瓦，獸頭瓦……

里春和百春用兩腿夾住和服的下擺。

豆春（唱歌）：……一直任憑風(fēng)吹雨打。

里春和百春模仿著金色獸頭瓦的樣子倒立起來。

馬里奧和高井開心不已。

6.同上景，上房

高井的聲音（普通話）：馬里奧，這就是世界馳名的獸頭瓦。

隱隱約約能聽到二樓的喧嘩聲。

門外傳來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音：“晚上好。”

千春：這是誰??？都這么晚了。

千春站起身，向玄關(guān)處走去。

7.同上景，玄關(guān)

千春走過來。

千春：您是哪位?。?/p>

春子站在門外。

春子：俺，俺……俺想當(dāng)“無機”。

XXX

插入鏡頭

坐在被爐邊的老師也聽到了門外的對話。

老師：鹿兒島……

老師拿起手邊的錄音筆轉(zhuǎn)向玄關(guān)。

XXX

千春：你是說你想當(dāng)舞伎嗎？

春子點點頭。

千春：是誰介紹你來這兒的??？

春子：……

千春：這我怎么能把你收下啊？我又不知道你是誰，又不知道你是打哪兒來的。

春子：求求恁了，“額”真是想當(dāng)“務(wù)及”。

XXX

插入鏡頭

上房里的老師一副驚訝的表情，用東京腔說道。

老師：津輕方言？

XXX

千春：大半夜的，你這么冒冒失失地跑過來，我不能就這么答應(yīng)你啊。你請回吧。

這時，百春從樓梯上走下來。

春子一見到百春，臉上一下子放出光彩。

春子：百春小姐。

千春：哦？你認(rèn)識她嗎？

百春：不認(rèn)識啊……

春子：俺看過那個博客，“舞伎之聲”。

百春嘴里嘟囔著“完蛋啦”。

千春：她說的是什么東西？

高井的聲音（普通話）：喂，怎么啦！

百春：對不起。

百春對著身后樓梯喊道。

XXX

插入鏡頭

高井走到樓梯的一半處，他的前面是馬里奧。

豆春和里春站在樓梯口。

高井（普通話）：為什么停下來！喂，一塊兒去喝一杯嗎？

里春：多謝。

高井：砰——啪！

XXX

玄關(guān)處，千春問百春。

千春：他們是要回去了嗎？

百春：是的。

千春讓春子到暖簾后面去。

千春：現(xiàn)在客人們要走了，我得去送送。等我回來以后再聽你說，你先去那兒等我一會兒。

8.同上景，賬房

百春坐在長火盆前面。

春子坐在百春的斜后方。

千春坐在火盆的對面，公子和老師坐在里面的被爐旁。

百春：我一直用電腦在博客上寫一些自己的事兒，也會寫到下八軒。

千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百春：什么為什么，我這不也是為了營銷嘛！為了讓大家更了解茶屋，更了解我們，為了能招來更多的客人啊。

千春：這些事兒用不著你這個舞伎來操心。你說的那個“布克”還是什么的我不懂，反正你是不許再寫了。而且，看了你寫的東西以后來的也不是客人啊，這不就是個想當(dāng)舞伎的孩子嘛。

百春：對啊，這說明她對咱們這個工作感興趣，這不是好事兒嗎？要是把這些想當(dāng)舞伎的孩子們都集合到咱們這兒來，下八軒不就能重新熱鬧起來了嗎？

千春：就憑這個是熱鬧不起來的。首先，這孩子連個介紹人都沒有，又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這完全行不通嘛！

一直低著頭的春子目光堅定地唱起歌來。

XXX

音樂劇 第一幕 我的夢想

我一直憧憬著

夢想 夢想 我的夢想

未知的世界 令人恐懼

想要探尋的世界 則令人向往

那扇門 我一定會打開

那陣風(fēng) 我一定會看見

風(fēng)的顏色就是我心的顏色

有一天 我一定能

有一天 我一定能

歌聲中間插入春子眼中看到的沿途風(fēng)景，從八軒新橋一直通往八軒小巷的道路、變裝的藝伎、酒醉的客人、萬壽樂的玄關(guān)等鏡頭（慢動作）。

春子演唱結(jié)束。

XXX

春子：（鹿兒島方言）求求您了，無論如何我都要當(dāng)上舞伎。（津輕方言）我必須要當(dāng)上舞伎才行。

春子跪在地上，磕頭行禮。

所有人都驚呆了，誰也說不出話來。

老師打破了沉默。

老師（東京話）：你既說鹿兒島方言，又說津輕方言。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注4）。你小時候是鹿兒島和津輕兩面跑嗎？還是說你的父母一位是鹿兒島人，一位是津輕人。因為你這兩種方言說得都很流利，肯定都是當(dāng)?shù)氐恼Z言。

公子從里面的被爐旁探出身子問春子。

公子：是嗎？是這么回事嗎？

然后又把身子轉(zhuǎn)向老師。

公子：我說，你剛才的這一段說的全是東京話啊。

老師：啊……

春子（方言）：我奶奶是鹿兒島人，爺爺是津輕人，我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先是在鹿兒島住了10年，然后又回到津輕住了6年。

千春：這什么跟什么啊，我一點兒都聽不懂。百春，這可是你的責(zé)任。天都這么晚了，你趕緊帶著她先找家旅館去。

千春坐到春子面前。

千春：我們這一行有我們的規(guī)矩，你要是真想當(dāng)舞伎的話，必須得有人引領(lǐng)著出道才行。明天，你還是回老家去吧。

千春站起身，走上二樓。

春子：有人引領(lǐng)著出道？

百春：就是說，你不用再來啦。你有引領(lǐng)你出道的人嗎？

春子絕望得一下子泄了氣。

百春：你還站得起來嗎？我現(xiàn)在送你去旅館。你要是一直在這兒磨磨蹭蹭的，我媽媽就更討厭你了?！镜闷饋韱?？怎么啦？腿麻了嗎？走啦！

百春扶著春子的身體，幫她站起身，然后兩人一起走出了門。

公子：哎呀，真是怪可憐的。

老師：您要是覺得她可憐，就幫她把夢想實現(xiàn)了吧。

公子：這我可辦不到。我就是覺得她那么想當(dāng)舞伎又當(dāng)不成，真是太可憐了。不過光是她的那個口音就一點兒轍也沒有啊。

老師：就是因為口音的問題嗎？就是因為口音她才當(dāng)不成舞伎的嗎？

公子：那倒不是。也不知道她的出身怎么樣。不過，最要命的還是她的口音。

老師：要不要命，那得試過才知道。

公子：老師，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啊。你覺得她能當(dāng)上舞伎嗎？

老師：她要當(dāng)上了又怎么樣？

公子：那我可太驚訝了。不過，她當(dāng)不上。

老師：我要是能讓您大吃一驚，有什么獎品嗎？

公子：你可別逞強哦。好，那就這么著……今后，只要你到茶屋來，花銷全都算在我的賬上。你一個堂堂的大學(xué)教授，總在這兒當(dāng)蟑螂也不是事兒啊。

老師：就這么定了！剩下的就看老板娘的了。

千春：什么事要看我的??？

千春把酒壺和小碟子放在托盤里走進(jìn)屋。

老師：老板娘，試試吧。就當(dāng)是公子進(jìn)棺材前咱送給他的一份大禮。

公子：我還且死不了呢。

千春：你們這是說什么呢！我聽不懂。

老師：老板娘，您和我兩個人一起培養(yǎng)出一個真正的舞伎來，怎么樣？

公子：你是當(dāng)真的嗎？那你要是失敗了的話，我可就不許你再在下八軒出入了。我也再不想聽你說那一口假招子似的京都話了。

9.八軒新橋

百春和春子走過八軒新橋。

天開始下雪了。

10.青森縣，寒村，雪道

暴風(fēng)雪中，一個男人行走在雪原上。

他的肩上斜掛著一個包袱。他叫阿富（58歲），是萬壽樂的執(zhí)事。

他的眼前是一個小村落。

11.西鄉(xiāng)家，一個房間里

春子、春子的祖父田助（80歲）和春子的祖母阿梅（75歲）正面對佛龕雙手合十行禮。呼呼的大風(fēng)裹著雪花吹進(jìn)來，阿富凍得渾身發(fā)抖，他用顫抖的手掏出錄音筆，悄悄地按下錄音鍵。

三個人轉(zhuǎn)過身來面向阿富。

田助（津輕方言）：哎呀，您這么大老遠(yuǎn)地過來，累了吧？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阿富根本聽不懂對方說的是什么。

阿梅遞給阿富一個杯子。

阿梅（方言）：這是我們自家的濁酒，不過味道很不錯哦。

阿梅滿滿地斟了一杯酒。

12.京都大學(xué)，正門

三月下旬的校園風(fēng)景。

13.京都大學(xué)，語言學(xué)研究室

研究室很大，很氣派。屋里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各種語言學(xué)的書，到處都堆放著雜亂的資料。

桌上錄音筆里播放的對話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老師、百春、阿富、操作電腦的研究生西野秋平（25歲）一起圍在桌邊聽著錄音。

田助的聲音（方言）：我啊，被這丫頭弄得一點兒轍也沒有，天天纏著跟我央求——

阿梅的聲音（方言）：這么一個地地道道的鄉(xiāng)下丫頭，突然一下子說要去京都當(dāng)舞伎，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春子的聲音（方言）：求求您了，我真的想當(dāng)舞伎……

聲音突然斷了。

阿富：對不起?？赡苁且驗樘靸簩嵲谔淞?，電池沒電了。

老師聽得臉上直放光。

方言味兒太濃了，百春聽得目瞪口呆的。

老師：不不不，這已經(jīng)足夠了。能聽到這些，已經(jīng)太了不起了。我真是沒想到，原來一個講鹿兒島方言的人和一個講津輕方言的人養(yǎng)大的孩子竟然是這樣說話的。

電腦畫面上顯示的是對錄音里的聲音進(jìn)行分析后的波形圖。

老師：你們都來看一下。下面這條線是京都話的標(biāo)準(zhǔn)波形。如果講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京都話，電腦就會顯示出一條平滑的曲線。像這樣呈現(xiàn)出鋸齒形的，或是隔一段就有一個小山似的凸起的，就說明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語言。

阿富和百春認(rèn)真地盯著屏幕。

阿富：這樣真的能行嗎？

老師：能行能行。必須能行。阿富，要是沒有新的舞伎，你的生意肯定也做不下去了吧。而且這么好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我一定要親自教會她說京都話。有半年就差不多了。

百春：真的嗎？這可是關(guān)系到我能不能升格為藝伎的大事兒啊。我怎么覺得還是再找一個更靠譜點兒的孩子比較好呢？

老師：現(xiàn)在老板娘也不許你再寫博客了，你哪知道還能不能再找到另外一個孩子呢？我們要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才是偉大的挑戰(zhàn)??！

百春：怎么搞得這么夸張啊！對了，話說回來，他們家里到底什么樣啊？

阿富：嗯，聽說這個姑娘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就遇到交通事故，全都去世了。是爺爺奶奶把她養(yǎng)大的。她爺爺是津輕人，奶奶的老家在鹿兒島，本來爺爺是入贅到鹿兒島的，后來出了點情況，就又搬回津輕了。

老師：出的什么情況？

阿富：我也不知道。

老師：……算了，沒關(guān)系。對了，她什么時候來？

阿富：什么時候？我得先回去一趟，跟藝館的老板娘好好商量商量。

老師：別，千萬別和老板娘商量。你要是說了，這件事兒就泡湯了。是吧，百春？

百春：話是這么說啦，不過……

百春說著，一副很不安的樣子。

老師：馬上就叫她來吧，阿富。

14.春日的京都（幾處實景）

美麗的櫻花開得十分爛漫。

15.歌舞練習(xí)場，舞臺

觀眾席已經(jīng)都坐滿了。

百春、里春加上其他藝伎共14個人，每人手執(zhí)一根小小的櫻花樹枝，背對著觀眾站在舞臺上，然后一起轉(zhuǎn)過身，開始輕快地舞蹈。不一會兒，傳統(tǒng)的日本音樂變成了流行歌曲，藝伎和舞伎們紛紛跑向舞臺兩側(cè)。

16.下八軒，歌舞練習(xí)場（游廊）

跑下舞臺的藝伎們向歌舞練習(xí)場的外面跑去。

17.八軒小巷

花街洋溢著靜謐的風(fēng)情。

櫻花盛開。

阿富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托著春子那個帶腳輪的旅行箱，走過八軒新橋。

跟在他身后的是春子、田助和阿梅。

藝伎們載歌載舞地從小巷里跑了出來。

影片片名《窈窕舞伎》

阿富一臉沉醉地跳起了舞，田助和阿梅目瞪口呆地停下腳步，春子一個人微笑著走進(jìn)八軒小巷。

載歌載舞的藝伎們像是來迎接春子一樣，圍在了她的身邊。

XXX

音樂劇 第二幕 窈窕舞伎

春花爛漫 明艷多姿

夏日清涼 富山鐘響

京都古城 請多關(guān)照

承蒙招待 請多關(guān)照

舉起折扇 陽光灑下

窈窕舞伎 窈窕舞伎

快快變成 嬌艷之花

窈窕舞伎 窈窕舞伎

待到明日 絕代芳華

啊，嬌嫩的蓓蕾，請在心中期待那綻放的一刻

阿富載歌載舞。

春子、田助和阿梅都在微笑著欣賞。

藝伎和舞伎們紛紛退場。

只剩下阿富、春子、田助和阿梅站在茶屋萬壽樂的玄關(guān)前。

門口用水清洗得非常干凈。

玄關(guān)處充滿京都老門臉房特有的風(fēng)情。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二幕至此結(jié)束。

18.萬壽樂，賬房

千春、春子、田助、阿梅和阿富圍坐在火盆旁。

老師也在場。

田助（方言）：這次您能答應(yīng)我們這么過分的要求，實在是太感謝了。其實這孩子的媽媽也是一名舞伎，還是應(yīng)該叫藝伎，我也不懂，反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一直微笑著的老師露出驚訝的表情。

田助（方言）：我的兒子，也就是這孩子的爸爸，不知道怎么就在京都認(rèn)識了她媽媽，對了，那會兒她還沒當(dāng)媽呢，然后，一下子就把那么漂亮的一個人給帶回了鹿兒島。后來，這孩子就出生了，不過在她很小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過世了，這孩子看著媽媽舞伎打扮的那張照片，從小就想要當(dāng)舞伎。

千春和阿富都聽不懂田助在說些什么，不過老師的臉上明顯露出驚訝的神色。

阿梅（方言）：拜托您一定要讓這孩子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春子的爺爺奶奶一起低下頭，鞠躬行禮，千春一副為難的樣子。

19.八軒小巷（傍晚）

春子和老師目送著爺爺奶奶走過八軒新橋。

老師：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是在哪兒做舞伎的??？

春子（方言）：不知道。我只有一張媽媽舞伎打扮的照片，后面寫著一行字“一春出道”。

老師：一春？是真的嗎？

春子點點頭。

老師：……這樣好不好，你媽媽也是舞伎的事兒跟誰也別說，這就算我們兩個人的一個秘密了。如果被別人知道了，可能你就當(dāng)不成舞伎了。

春子（方言）：那怎么辦？剛才我爺爺都已經(jīng)告訴老板娘了啊。

老師：你爺爺說的是什么他們誰都聽不懂的。好不好？這就算我們的秘密。

20.萬壽樂，化妝間

阿富正在幫自己心里一直默默愛慕著的里春穿和服。

里春顯然完全不明白阿富的心思，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里春：大姐居然真把她給收下了。

阿富：是啊。聽說老師負(fù)責(zé)當(dāng)她的監(jiān)護(hù)人。

里春：什么？那個蟑螂先生是她的監(jiān)護(hù)人？那種人恐怕是指望不上什么的吧。他那樣的外人能干什么呀？

阿富：百春也跟著求了老板娘半天呢。

里春：是啊，她也該升為藝伎了，怪可憐的。我倒是可以幫著教教那孩子跳舞。

21.八軒小巷（晚上）

醉醺醺的里春和百春走了過來。

百春：姐姐，快點。

里春：等等我。

她們和酒醉的客人擦肩而過，走進(jìn)小巷。

22.萬壽樂，玄關(guān)

醉醺醺的里春和百春回來了。

百春：我回來了，媽媽。

里春：我回來了，大姐。今晚讓我在這兒住一宿吧。

出來迎接她們的是春子，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春子：回來啦。

百春：要說您。您回來啦，里春姐姐。您回來啦，百春姐姐。

里春望了望春子。

里春：你是誰??？

百春：哎呦，姐姐，我剛才不是給你介紹過了嗎。她叫春子，現(xiàn)在在我們這兒當(dāng)學(xué)徒。

里春：是嗎。我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她似的。

百春：對啊，我不是說了嗎，我剛剛已經(jīng)給你介紹過一次啦。

里春：這樣啊……哎呀，我喝多了，大姐，今晚讓我在這兒住一宿吧。

兩個人踉踉蹌蹌地朝著化妝間走去。

千春從里面走出來。

百春：我回來了。

千春：你們倆這是怎么啦！春子，快來幫著把她們的和服脫下來。

春子：好的。

23.萬壽樂，化妝間

千春麻利地疊著里春的和服，春子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千春：把這兒撫平了……這就行了。你也得學(xué)著點兒怎么疊和服。來，你來試試從下擺開始。

春子拼命點頭，然后開始疊百春的和服。

千春：這邊疊過來，再疊一下那邊……你要一直等著姐姐回來，然后都收拾好，等姐姐洗完澡你再去洗，洗完再睡覺。早上你要第一個起床。

24.通往萬壽樂偏房的走廊（早上）

春子打開偏房的門，走了進(jìn)去。

千春在院子里和她打招呼。

千春：早安。

春子：早、安。

千春：您早安。

春子：您、早、安。

25.萬壽樂，衛(wèi)生間，門前

千春和春子來到衛(wèi)生間的門前。

千春：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打掃衛(wèi)生間。一定要打掃得干干凈凈的，讓每個人用著都舒服才行。

千春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

雖然還沒打掃，但里面仍舊很干凈。

千春：從今天開始打掃廁所就是你這個學(xué)徒的工作啦。

春子拼命點頭。

千春：你要好好回話才行。

春子：嗯。

千春：不是“嗯”，要說“好的”。

春子：嗯，啊……

千春：“好的”。

春子拼命點頭。

千春：好，來一遍，“好的”。

春子：嗯，啊……

千春：“好的”。

春子：對不住哩……

春子低下頭。

千春：你是在道歉嗎？要是道歉的話，得說“對不起”。

春子：哦？

千春：道歉的時候要說“對不起”。

春子：嗯，啊，好的。

千春：哪能說“啊，好的”呀。

26.萬壽樂，玄關(guān)外

春子正在掃地。

藝伎鶴一（75歲）從門前走過，她停下了腳步。

鶴一：早上好。真勤快啊。

春子：……您……早安。

鶴一：你隨便想一個你喜歡的數(shù)字。

春子：？

鶴一：隨便想一個你喜歡的數(shù)字就好了。

春子：嗯，啊，好的。

鶴一：把你想的這個數(shù)加上1，再乘以2，然后再加4，再除以2，最后再減去你一開始想的那個數(shù)。

春子低著頭，努力計算著。

鶴一：是不是得3。

春子：哦？為什么？

春子萬分驚訝。

鶴一微微一笑。

鶴一：你好好干吧。對了，你是學(xué)徒吧。見到人的時候一定要打招呼。過去我們當(dāng)學(xué)徒那會兒，連電線桿都得要打招呼呢。當(dāng)然了，現(xiàn)在這兒也沒有電線桿了。不過，見到人一定要好好打招呼。承蒙關(guān)照，大姐；您早安。就要像這樣哦。

鶴一疾步走遠(yuǎn)了。

27.萬壽樂，百春的房間

百春的睡相十分難看，身子幾乎都跑到褥子外面去了，只有腦袋還勉勉強強地留在枕頭上。

春子在隔扇門外面招呼道。

春子：百春姐姐，請起床吧。

隔扇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看到百春的睡相，春子不由得大吃一驚。

百春仍在酣睡不醒。

春子拉開窗簾。

百春連動都沒動。

春子用手輕搖百春的肩頭。

春子：快起床吧，已經(jīng)到點了。

百春猛地睜開眼睛。

百春：誰？

春子：俺是春子。

百春：我是春子。

春子：……對不起。我是春子。

28.萬壽樂，賬房

長火盆的邊上擺著米飯、味噌湯和醬菜。

千春、百春和春子正在吃早飯。

穿著牛仔褲的里春從里面走出來。

里春：回頭我讓阿富把我的和服給送回去吧。

千春：這樣啊。那干脆讓春子跟著一塊兒去吧。也該讓她認(rèn)識一下你的公寓在哪兒啊。

里春：嗯。

百春：您早安，姐姐。

里春：早安。

千春望著春子。

千春：怎么了？你不愛吃醬菜嗎？怎么光吃白飯??？

春子點點頭，里春一直注視著春子。

29.里春的公寓

阿富和春子站在玄關(guān)前。

阿富：幫我拿一下，好嗎？

阿富把手里的包楸遞給春子。

阿富：我們執(zhí)事可不光是負(fù)責(zé)幫藝伎和舞伎穿和服的。你看著哦，這些都是藝伎們家里的鑰匙。

阿富腰間掛著一串鑰匙，他輕輕一碰，從中挑出了一把鑰匙。

阿富：這就是里春家的鑰匙。我只要這么輕輕一碰就能分辨出來。

阿富把鑰匙插進(jìn)鎖孔，輕松地打開門。

他得意地笑了。

阿富和春子走進(jìn)房間。

阿富打開帶來的包袱皮兒，一邊把要清洗的衣服分好類，一邊唱起歌。

XXX

音樂劇 第三幕 執(zhí)事之歌

我是執(zhí)事

幫舞伎和藝伎穿好和服就是我的工作

腰帶的結(jié)扣是和服的精髄所在

一定要把它緊緊系住

這項工作我家已是祖?zhèn)魅?/p>

大家都說找到我一定萬事無憂

這就是我 我就是執(zhí)事

阿富：你來試著疊一下和服吧。

春子開始疊和服。

阿富猛地一下打開窗簾，外面是一片屋頂花園。他接著唱道——

我是執(zhí)事

幫舞伎和藝伎解決問題就是我的工作

大家都說沒有我一定一事無成

這就是我 我就是執(zhí)事

阿富：我是執(zhí)事！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三幕至此結(jié)束。

阿富：等你當(dāng)上舞伎以后就會由我來照顧你。等你當(dāng)上藝伎以后還是由我來照顧你。所以啊，今后一直都會是由我來照顧你。

30.京都大學(xué)語言學(xué)研究室

老師在黑板上豎著寫下“京野法嗣”四個字。

又在旁邊寫了一行“京野方法之花街語言篇”。

老師：我叫京野法嗣，從今天開始你就用我編寫的京野方法之花街語言篇來學(xué)習(xí)京都話。請多關(guān)照。

春子點了點頭。

敲門聲響起。

老師：請進(jìn)。

秋平（普通話）：我來晚了。

老師：你辛苦了。這位是西鄉(xiāng)春子。這位是研究生西野秋平，他是來給我們幫忙的。

秋平（普通話）：你好。

秋平說著走上二樓。

老師：對于舞伎來說，有三句話是每天必備的。只要你把這三句話學(xué)好了，去和室接待客人就沒問題啦。多謝。

春子：多謝。

老師：對不起。

春子：對不起。

老師：請多關(guān)照。

春子：請多關(guān)照。

老師：自信一點兒，大聲一點兒。

老師溫和地笑了。

老師：多謝。

春子：多謝。

老師：對不起。

春子：對不起。

老師：請多關(guān)照。

春子：請多關(guān)照。

老師：意思你都懂吧？

老師微笑著唱起歌來。

XXX

音樂劇 第四幕 京都盆地下起了雨

（老師）多謝 對不起 請多關(guān)照

（春子）多謝 對不起 請多關(guān)照

（老師）不知是誰 最早提起

舞伎必備 三個詞匯

無論何時 無論何地 無論見到了誰

先打招呼 立刻招呼 時刻都要招呼

（老師）早安

（春子）早安

（老師）今天天氣不錯

（春子）今天天氣不錯

（老師）京都的雨啊，怕是大多都下在了盆地里

（春子）京都的雨哈，怕是多多都下在了盆地里

（老師）好的 是嗎 我不清楚

（春子）好的 是嗎 我不清楚

（老師）不知是誰 最早提起 京都方言 溫柔軟糯

（老師）柔和（春子）柔和

（老師）松軟（春子）松軟

（老師）真是不錯（春子）真是不錯

（老師）茶（春子）茶

（老師）少爺（春子）少爺

（老師）一早（春子）一早

（老師）遙遠(yuǎn)（春子）遙遠(yuǎn)

（老師）請原諒（春子）請原諒

（老師）這樣的（春子）這樣的

（老師）那樣的（春子）那樣的

（老師）怎樣的（春子）怎樣的

（老師）京都的雨啊，怕是大多都下在了盆地里

（春子）京都的雨哈，怕是多多都下在了盆地里

（老師）京都的語言建造了這座都城

舞伎的靈魂全在京都話

京都的雨啊

（春子）怕是多多都下在了盆地里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四幕至此結(jié)束。

31.萬壽樂，化妝間

千春和春子正在練習(xí)穿和服。

千春：你以前穿過和服嗎？

春子：冇。

千春：沒有。我這樣每個詞都糾正你，你可能會覺得很煩，不過，老師的課只是在教室里上，而語言是只有在真正的生活里會用了才是真的會用。

春子：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千春：舞伎必備的三句話啊。對了，你到底穿過和服沒有？

春子：我媽媽有一件和服……奶奶說，等我到成人節(jié)的時候就幫我把那件和服改一下……讓我“攛”。

千春：讓我穿。是嗎，是你亡母的和服啊。那可真不錯啊。

千春幫春子系緊腰帶。

千春：以后，你每天都要練習(xí)。一定要學(xué)會自己一個人穿。

春子：好的。

千春：你媽媽是做什么的??？

春子：……我不太清楚。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

32.下八流掌門練習(xí)場，門外（上午）

門柱上掛著招牌，上面寫著“下八流本家掌門”。

33.下八流掌門練習(xí)場，場內(nèi)

木地板的走廊上一對腳丫緊擦著地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

這是春子的腳丫。她手里托著茶盤，上面擺著茶杯。

春子穿著練習(xí)用的和服。

走進(jìn)練習(xí)場，幾名藝伎正在練習(xí)合舞，里春和百春也在其中。

千代美：我說你們幾個，你們到底明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這里排練??！這和你們在和室里一個人跳舞是不一樣的。呼吸一定要配合好。臀部那里也都注意點兒。再往后退一步……

春子把茶杯放到千代美面前。

千代美：百春！我都說了這么多遍了，你還不明白嗎？

百春不由得吐了下舌頭。

千代美：笨蛋！

春子跪坐在一旁，認(rèn)真觀看姐姐們的舞蹈。

XXX

練習(xí)結(jié)束后，每個人都開始互相道別。

“多謝師父?！?/p>

“多謝師父，多謝姐姐?！?/p>

“多謝師父，多謝姐姐。”

因為每個人都在和不同的人道別，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些跑調(diào)了的大合唱。

千代美：大家辛苦了。好了，那咱們就開始吧，輪到你了。跟我到這邊來。

春子慌忙想要起身，兩條腿卻因為跪麻了，一下子沒站起來。

百春嘴里嘟嚷著“完蛋了”。

里春瞟了一眼春子，一副很掛心的樣子。

千代美：怎么回事，跪這么一會兒就不行啦？在和室里可是得要一直跪著的哦。今天你就給我在那兒練習(xí)跪坐，到我說行了才能走。

千代美站起身，離開了練習(xí)場。

34.八軒女紅練習(xí)場，門外

招牌上寫著“八軒女紅場學(xué)園”。

35.八軒女紅練習(xí)場，三味線教室

春子正在和三味線的師父一對一進(jìn)行練習(xí)。

她正在練習(xí)開放弦的彈法。

師父：開始，咚、咚、鐺。鐺、咚、咚。好，再來，咚、咚、鐺、鐺……不對，不對。鐺、咚、咚！

36.八軒女紅練習(xí)場，三弦曲教室

春子正在一對一地練習(xí)三弦曲。

師父：開始。

春子（唱）：賞花……

師父：不對，不對，早啦！

確認(rèn)好起唱的位置后，春子點點頭。

師父：開始。

春子（唱）：賞花……

師父：我得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開始。

春子（唱）：賞……

師父：……——賞！……——賞！

37.八軒女紅練習(xí)場，鼓樂教室

春子正在一對一地練習(xí)打鼓。

師父：好，準(zhǔn)備好。開始——呀、噠、嘭、嘭、呲嘭嘭。呀、噠、嘭、嘭、呲嘭嘭。呀、噠、嘭、嘭、呲嘭……

春子打錯了。

師父：不對不對，這里應(yīng)該打大鼓！好好看著右手。

38.京都大學(xué)語言學(xué)研究室（晚上）

秋平正在操作電腦，老師戴著耳機，滿臉嚴(yán)肅地盯著電腦屏幕。

屏幕上顯示的是春子說京都話時的波形圖。

春子：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不用看圖也能聽出來春子的發(fā)音還是有些生硬。

老師：你再聽一遍百春小姐的發(fā)音。

秋平點了電腦上的一個鍵，播出百春的聲音。

百春的聲音：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和春子的波形圖比起來，無論是大小還是平滑度都大不相同。

老師：聽懂了嗎？再來一遍。

春子：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感覺還是有些不對。

老師：先休息一會兒吧。吃點甜點嗎？

春子微笑著點點頭。

XXX

春子拿起一塊兒甜年糕正要放進(jìn)嘴里。

老師：在待客的和室里是不能說No的。想說No的時候要說多謝。

春子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師：比如說，假設(shè)客人要邀請你去用膳，喔，你知道什么是用膳嗎？

春子想用京都話來回答，但怎么也說不出來，只好搖了搖頭。

老師：不太清楚。

春子：不太清楚。

秋平一直在旁邊看著春子，似乎覺得春子的表情很可愛。

老師：就是指客人和藝伎或舞伎一起去外面吃飯。去的時候，不管是藝伎還是舞伎，都不能穿那種下擺一直拖地的和服，而是要穿著短打去。客人不僅會請你們吃飯，還會給花紅。

春子：“短塔”？花紅？

秋平不由得微笑起來。

老師：是“短打”。就是平時穿的那種和服。不是下擺拖到地的那種，是下擺撩起來的那種。下擺拖到地的那種你見過吧。就是下擺長長的，穿的時候會一直拖到地面的那種。花紅就是客人給的小費。就算有人請你出去用膳，有時碰到那種特別討厭的客人不就會不想去嗎？不過，這種情況下你不能直接說我不想去。不管是什么情況，想要拒絕對方的時候一定要先說“多謝”。然后，別的話就不要說了。也就是說不要給出具體的約定內(nèi)容?！岸嘀x”就是指謝謝您的邀請。僅此而已。如果你真想赴約的話，那就得接著問“那什么時候去啊”。你必須要做到用“多謝”這一句話來應(yīng)對多種場合。所以，這就需要你先了解京都的文化，或者說是茶屋的文化才行。

春子拼命地點頭。

老師：你媽媽干的是什么工作？

春子：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秋平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春子。

老師：啊。不是不是，我問的不是那個，我是問你千春媽媽。

春子：噢，對不住哩。

老師：嗯？

春子：對不起。她是負(fù)責(zé)管理舞伎和藝伎日常行程的。

老師：對了。不過她的工作不僅如此。老板娘還是各項活動的總導(dǎo)演。她要針對各個季節(jié)最棒的景色來安排各種活動、宴會、聚餐和住宿。為此，她必須要了解每個客人的喜好，否則就會很難安排。因此，對于那種第一次上門的客人，有時候就只好恕不接待了。

老師站起身，腦海中一邊描繪著千春雍容華貴的身影，一邊唱了起來。

XXX

音樂劇 第六幕 謝絕生客

本店謝絕生客

無人介紹者 還請您多多包涵

本店沒有男丁

若非熟客 只能請您繞行

只有深諳您的喜好

我們的服務(wù)才能做到最好

（千春）

您來拉。

多謝

祝您玩兒得開心！

（老師）

不要讓客人把錢包打開

不要讓客人擔(dān)心破財

為您奉上的料理，點綴著當(dāng)季的色彩

舞伎、藝伎、舞者、琴師

讓我們同舉杯，不醉不歸

（千春）

您慢走

多謝

您玩兒得開不開心？

在歌聲當(dāng)中，千春和百春陪著客人一起尋訪京都的名勝古跡。

千春在萬壽樂擺好廚師精心制作的美味料理。

豆春在和室為客人獻(xiàn)唱，鶴丸彈奏三味線，里春伴舞。

百春和客人猜拳，客人笑容滿面。

千春站在萬壽樂的玄關(guān)處送客。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六幕至此結(jié)束。

研究室里，春子和秋平一直注視著演唱完畢的老師。

39.八軒女紅練習(xí)場，茶藝教室

春子正在和打工舞伎福葉、福名一起練習(xí)茶藝。

茶道師父正在教春子正確的坐姿和站姿。

師父：跪坐的時候，大趾和大趾要緊緊壓在一起……

春子把兩只手的大拇指壓到一起。

師父：不是不是，我說的是腳恥。臀部坐到兩腳的正中，雙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后背挺直，腋下繃緊，收緊下顎，眼睛直視前方。下面，站起來的時候，手要放到大腿上，兩只腳的腳尖立起，臀部坐到腳后跟上，左膝跪起，然后迅速地抬起臀部……

福葉和福名順利地按照師父的指點站了起來，可春子要站起來的時候，踩到了和服的下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師父：你搞什么呢！

XXX

練習(xí)結(jié)束后，春子、福葉和福名伸直腿坐在地上。

福葉：我們倆下次要去參加茶會了。聽說你是真正的學(xué)徒？

春子：是的。

福名：那學(xué)徒都是有合同的，你就領(lǐng)不到酬勞了吧。

福葉：不過她們的生活費啦，還有和服什么的都是由藝館提供的，平時還會給她們一些零花錢，是吧？

春子：是的。

福名：可是，那些錢全都算是借的，得白給他們干上五六年呢。條件還是蠻苛刻的呢。

福葉：是挺苛刻的。

40.下八流掌門練習(xí)場，場內(nèi)

千代美和春子正在練習(xí)《菊之舞》。

千代美：嘿——哈——往前、往后、嘿——哈——往前、往后……下蹲，咚鏘，菊花啊，朵朵盛開，層層花瓣……锃锃鈴鈴鈴，下蹲，锃锃锃，锃咚鏘……

千代美面對著春子，向她示范著舞蹈動作，她一邊模仿著三味線伴奏的聲音，一邊指導(dǎo)春子的舞蹈動作。

41.京都大學(xué)語言學(xué)研究室（傍晚）（夏天）

研究室的門被推開，屋子里有些昏暗?！疤珶崃?，太熱了?！崩蠋熓掷锉е鴰妆緯贿呎f一邊走進(jìn)屋。

老師：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不過，春子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老師放輕腳步，走了過來。

春子睜開眼睛。

春子：啊，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教舞蹈的師父，忒嚴(yán)厲啦。光是讓我下蹲、下蹲。

老師：太嚴(yán)厲啦。

春子：……太嚴(yán)厲啦……我現(xiàn)在每天都肌肉疼。那天我去給和室送了趟酒，結(jié)果姐姐回來后直跟我埋“艷”，說我一股膏藥味，讓人受不“鳥”。

老師一邊笑著一邊繼續(xù)糾正春子細(xì)小的發(fā)音錯誤。

老師：不對，是直跟我埋怨，說我一股膏藥味兒，讓人受不了。

春子：直跟我埋怨，說我一股膏藥味兒，讓人受不了……

看到春子的情緒不那么緊張了，老師說道——

老師：今天咱們休息吧。

春子搖了搖頭。

春子：那可不行。我還要學(xué)。拜托您了。

42.同上景，研究室（過了一段時間）（晚上）

春子在老師面前練習(xí)著京都話。臺燈的光線柔和地照著春子的側(cè)臉。

春子：茶、少爺、一早、遙遠(yuǎn)、請原諒、這樣的、那樣的、哪樣的。

老師：你聽我說，京都人把外地人都稱作“外人”，不管外人干什么他們都覺得是冒牌的。可是他們京都人自己，每個人說的做的也都不一樣。所以，春子啊，你一定要自信一點，說話的時候，你一定要確信自己說的就是真正的京都話。

春子拼命地點頭。

43.風(fēng)情萬種的小巷

遠(yuǎn)處傳來祇園祭（注5）的音樂聲。

老師和春子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他們和一對年輕情侶擦肩而過。

老師扶住春子的肩膀，把她拉到一邊，給對方讓開路。

春子心跳不已。

44.八軒小巷（晚上）

老師和春子走過八軒新橋。

鶴一姐姐從對面走來。

老師：啊，鶴一姐姐，晚上好。

鶴一：欸，您晚上好。

春子：晚上好，鶴一姐姐。

鶴一：晚上好。哎呦，你們兩個好般配?。?/p>

春子難為情地望著老師。

鶴一忽然將兩手五指相抵，并將中指彎曲。

鶴一：就算能夠和父母分離，和子女分離，和兄弟分離，也沒有什么能夠分開我和你。

鶴一兩手的拇指、小指和食指都能夠分開，但合在一起的兩個無名指卻怎么也無法打開。

老師：你會這個嗎？

老師對著春子微微一笑，然后也像鶴一一樣做了一遍。

春子也將雙手對攏，像鶴一一樣做了起來。

三人：就算能夠和父母分離，和子女分離，和兄弟分離，也沒有什么能夠分開我和你。

老師的兩個無名指和春子的兩個無名指也都無法打開。

春子：打不開。

鶴一：那就再會啦。

春子：姐姐，再見。

老師：再見。

老師微笑著目送鶴一遠(yuǎn)去。

老師：真好啊。我覺得京都話聽上去宛如暖風(fēng)拂面，讓人感覺非常幸福?？赡苓@就是京都的魅力。不過現(xiàn)在能夠傳遞這種魅力的可能只剩下舞伎和藝伎了。

春子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老師，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老師：那就再會啦。

老師走過八軒新橋，回家了。

春子目送著老師的背影，然后開始載歌載舞。

XXX

音樂劇 第七幕 這是愛嗎？

這是什么？

我好想把它埋在心底

又好想把它釋放出去

想要聽到你的聲音

想要見到你的面容

但在你面前卻總是無法開口

這是愛嗎？

我不清楚

這是愛嗎？

我好想了解

就讓我把它靜靜地、悄悄地埋在心底

希望這感覺永遠(yuǎn)也不會散去

路邊淀放著一朵大波斯菊，春子摘下來供奉給八軒大明神。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七幕至此結(jié)束。

45.萬壽樂，里面的和室，晚上

外面?zhèn)鱽淼o園祭的音樂聲。

歌舞伎演員市川勘八郎（57歲）正與里春二人共飲。

里春：你還是住老地方嗎？

勘八郎：我家的那位也跟來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溜出來的。

里春：是嗎。

勘八郎：說是公演的時候要搞一個宣布承繼師名的派對，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兒來的。這都屬于她分內(nèi)的活兒。

里春：……總覺得，好寂寞……

里春將兩手五指對攏。

勘八郎（唱）：從未想過要與你分手，卻不得不裝作形同陌路，這讓我怎能不心痛。

和著情歌，里春也像鶴一那樣一個一個地松開手指，沒想到無名指也分開了，里春不由得一陣慌亂。

里春（唱）：讓人愛上你對你而言是如此輕而易舉，可你卻不能同樣輕易地讓人將你放棄。

春子托著裝有冷酒的托盤來到緊閉的隔扇門外面，她輕輕地將托盤放在隔扇門外面。

春子：姐姐，我放這兒了。

里春的聲音：多謝。

勘八郎下意識地用手里的酒杯在矮桌上一下一下地打著拍子。

里春也用手指在矮桌上敲著，應(yīng)和著勘八郎的拍子。

在走廊里的春子聽來，那聲音就像是兩個人的對話一樣。

里春的歌聲響起。

XXX

音樂劇 第八幕 那條線究竟為什么那么紅

這份情必須要掩人耳目

我與你反而更加情深意濃

也許你會說

是紅線牽住了你我

但你不知道

那條線究竟為什么那么紅

那是搖曳著的一團(tuán)火

那條線究竟為什么那么紅

我已祭上自己鮮血的顏色

纏在一起 繞在一起

絕對不能 松一口氣

如果能這樣一直和你在一起

那條線的紅色就用我的血來染去

只是這一切

我都不會告訴你

音樂劇，里春向勘八郎表達(dá)愛意的歌唱場景。

身穿和服的里春在歌聲中變裝為長禮服打扮，舞姿萬般凄切。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八幕至此結(jié)束。一直佇立在樓梯拐彎處的春子走下樓梯。

46.隨心院，院外（秋天）

紅葉鮮艷。

隨心院的玄關(guān)前立著小野小町（注6）的歌碑。

“憂思逢苦雨 人世嘆徒然 春色無暇賞 奈何春已殘”

蓮花祈愿的水盆里漂著一張祈愿紙，上面寫著“女 16歲 希望我能當(dāng)上舞伎 春子”。

47.隨心院，院內(nèi)

游廊的前面連著一間和室。

和室里擺放著西式的桌椅。

兩個送餐上門的服務(wù)生正在往桌子上擺放餐盤和刀叉。

百春、秋平和春子躲在游廊的一角，好像正在監(jiān)視著進(jìn)展情況。

秋平在春子的胸前安放了一個無線話筒。

百春：姐姐也真是的。她說不想和高井兩個人單獨見面，非得求著媽媽同意她帶春子一塊兒來。不過也用不著特意找這么個地方吧。這要說起來，她是把自己當(dāng)成小野小町，把高井當(dāng)成了深草少將啦。而且，還專門請高級意大利餐廳來送餐，真是夠下功夫的啊。

秋平（普通話）：這也不是里春小姐自己決定的啊，百春小姐，你不也跟著籌劃了半天嗎？

百春：什么叫跟考籌劃，你可別亂說啊，這話要是傳出去可不好聽。你這小子還真是的，打小性子就怪。我這不都是為了春子嘛！這就是一堂京都話的實踐課。光跟老師說也不行啊，她早晚得對著各種各樣的人說才行。

秋平（普通話）：可你又背著老師帶她來。

百春：沒事兒的。這不讓你錄音了嗎，回頭可以放給老師聽。話筒裝好了嗎？

秋平把無線話筒接收器上的耳機遞給百春。

百春把耳機放進(jìn)耳朵里。

秋平（普通話）：我說，你隨便說兩句話試試。不用緊張的。

秋平輕聲對春子說——

春子：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百春：再說一遍！再溫柔一點兒。

春子：多謝。對不起。請多關(guān)照。

百春點點頭。

這時，里春和高井出現(xiàn)在回廊里，離百春他們只隔了一個房間的距離。

高井（普通話）：噢，真是不得了的迷宮……

里春：您說什么？

百春：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春子被催促著走向和室。

高井（普通話）：了不得的迷宮！

里春：您這邊請。

高井（普通話）：真古老，真古老！

百春：高井先生，請進(jìn)……您覺得怎么樣??？

看到和室里擺放著西式的餐桌椅，高井不由得大吃一驚。

高井（普通話）：哎呦哎呦……

春子過來迎接里春和高井。

春子：歡迎光臨。多謝。請多關(guān)照。里春姐姐，多謝您。

高井（普通話）：咦？你是誰？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春子：我叫春子，是萬壽樂的學(xué)徒。

里春：這孩子可是土生土長、地地道道的京都人。

高井：哦。

里春：今天她是來這里學(xué)習(xí)怎么當(dāng)好一名舞伎的。

春子：是的。請多關(guān)照。

高井（普通話）：這樣啊，那你要加油噢。

春子：多謝。

XXX

里春和高井坐在桌旁。

服務(wù)生過來斟上葡萄酒。

高井（普通話）：謝謝。這頓飯真是太有品位了。真不愧是下八軒的藝伎，就是不一樣。

里春：多謝。

春子端來前菜擺在桌子上。

春子：著名的傳說“百夜相會”的舞臺就在這里，當(dāng)時深深愛慕著小野小町的深草少將每天晚上都會到小町居住的隨心院來探望她。

百春提心吊膽地注視著春子，秋平看上去也很擔(dān)心的樣子。

高井（普通話）：嚯，今天竟然約在一個這么風(fēng)流的地方，我太開心啦。

春子：小野小町一直對深草少將非常冷淡。不過，她還是答應(yīng)少將，只要少將能夠堅持來探訪她一百天，她就會接受少將的一片心思。少將對她說：“只要能獲取你的芳心，無論多少天我都能堅持?！惫簧賹⒁恢眻猿置刻焱砩蟻硖皆L小野，可惜在距離百日之約僅剩一天的時候，他死在了雪地里。

高井（普通話）：太可憐啦……

高井話音未落，忽然意識到什么。

高井（普通話）：喂！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把我約到這兒的嗎？

里春：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春子真不愧是土生土長的京都姑娘，知道得真多啊。從前小野小町就是住在這里的嗎？

春子：好像是的。

高井（普通話）：你以為我來找你都找了多少趟了？可不只一百趟了噢。我們不是還約好一起到意大利去嗎？當(dāng)時我邀請你的時候，你可是跟我說了多謝的哦。

里春：是啊。不過我們并沒有約定好哦。

高井突然站起身開始演唱。

里春逃走了，舞臺瞬間變成知恩院。

XXX

音樂劇 第九幕 戀愛之鐘

Ti A Mo，Ti A Mo？（注7）

我想帶你去看阿馬爾菲的海

我想帶你去史卡拉劇院來一場詠嘆

（里春）你要說南座劇院（注8）我倒是認(rèn)識

（高井）Ti A Mo，Ti A Mo

我想和你購物在康多提大街

我想和你漫步在海神噴泉

（里春）你不是說讓我不要來嗎

（高井）在距離太陽更近的國度 讓我們一起共度

（里春）我最怕太陽曬了

（高井）（里春）讓我們相遇時刻的心動 一直照亮我們未來的生活

（春子、百春、秋平）這個意大利佬非常不錯 不過心中之弦還是不能放松

意大利面 奶汁烤蝦

其實這家伙

只是個沒眼光的傻瓜

（高井）Ti A Mo！

高井和里春從知恩院的鐘樓樓柱后面走出來。

春子在后面追趕二人。

百春和秋平在暗地里注視著里春和高井，繼續(xù)歌唱。

高井在大鐘下抱住里春正想要吻她，就在這時，春子大叫一聲。

春子：你們做啥哩？不要！

里春用手指輕巧地堵上高井的嘴唇逃走了，高井被春子的話嚇了一跳，不由得直直盯著春子。

音樂停止，音樂劇第九幕至此結(jié)束。

48.京都大學(xué)語言學(xué)研究室（傍晚）

老師端著胳膊，閉著眼睛。

春子無精打采地坐著。

秋平正在用電腦播放春子的京都話。

春子的聲音：小野小町一直對深草少將非常冷淡。不過，她還是答應(yīng)少將，只要少將能夠堅持來探訪她一百天，她就會接受少將的一片心思。少將對他說：“只要能獲取你的芳心，無論多少天我都能堅持?！惫簧賹⒁恢眻猿置刻焱砩蟻硖皆L小野，可惜在距離百日之約僅剩一天的時候，他死在了雪地里。

老師搖了搖頭。

波形圖些許有些混亂。

春子的聲音：你們做啥哩？不要！

波形圖劇烈地波蕩起來。

誰都沒有開口，屋子里一片沉默。

老師：你們在干什么？快停下來！得這樣說才對吧。

春子羞愧地低著頭。

49.八軒小巷（晚上）

春子和秋平一起走過八軒新橋。

很明顯，春子一直無精打采的。

秋平（普通話）：你認(rèn)為什么樣的舞伎才是真正的舞伎？

春子：在京都出生，在京都長大，懂禮儀，會跳舞……還會說漂亮的京都話。

秋平（普通話）：以前，舞伎們十二三歲的時候就要去和室招待客人了。有很多舞伎都是藝伎或茶屋里的人的孩子，也有不少孩子是因為家里太窮被從很遠(yuǎn)的地方賣到這里來的。不過因為她們從小就聽京都話，說京都話，又接受各種訓(xùn)練，所以看起來就和出生在京都的沒有什么兩樣?？墒悄菚r候，舞伎可不像現(xiàn)在這么受歡迎。因為舞伎只不過是藝伎的實習(xí)期，而且她們實在都太小了?，F(xiàn)在可好，都十七八了還叫孩子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現(xiàn)在青澀的舞伎反而比藝伎更受歡迎。簡直就像少女偶像一樣。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舞伎，我也搞不清楚了。

春子：老師一定很失望。一定很生氣。

秋平（普通話）：……你為什么那么想當(dāng)舞伎?。?/p>

春子：……

秋平（普通話）：是因為她們穿的和服漂亮，妝化得很美嗎？

春子：……

秋平（普通話）：雖然我現(xiàn)在和老師一起在教你學(xué)京都話，不過我還是想說一些你可能會不愛聽的話。

春子：……

秋平（普通話）：不管是舞伎還是藝伎，說到底就是靠在酒席上陪客來賺錢的陪酒女。什么所謂的京都文化啦、京都傳統(tǒng)啦，無非是一些方便賺錢的工具，都只不過是幌子而已。一切都是為了賺錢。說實話，我壓根就不喜歡這里。我也不覺得你這樣的女孩兒會適合這份工作。

春子：……

秋平（普通話）：就連老師他也不是為了你好，他才不是為了替你著想才要教你京都話的。他不過是想通過幫你成為舞伎來獲得花街的認(rèn)可。其實他都是為了自己才來利用你的。

春子大吃一驚。

50.萬壽樂，春子的房間，晚上

春子呆呆地望著窗外。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窗玻璃上。

千春的聲音：春子！下雨啦，快去幫姐姐送把傘。別忘了把高齒木屐也帶上。

春子：好的。

51.西野茶屋，玄關(guān)

里春和百春從里面走出來，看??

看了此片，特意去了解了一下舞姬藝伎的具體職業(yè)。

舞姬：指跳舞為業(yè)的女人，不同于舞女和藝伎（注意非妓），是懂得上層社會的禮儀，跳藝術(shù)與禮儀之舞的優(yōu)雅高貴的表演者。 舞姬跳的舞一般優(yōu)美柔和，舞服為和服或者輕袖，是高貴典雅的象征。

最后成為舞姬的首演

藝伎：產(chǎn)生于17世紀(jì)的東京和大阪。最初的藝伎全部是男性，他們在妓院和娛樂場所以表演舞蹈和樂器為生。18世紀(jì)中葉，藝伎職業(yè)漸漸被女性取代，這一傳統(tǒng)也一直沿襲至今。

在二戰(zhàn)以前，絕大部分藝伎是為了生計，被迫從事這一職業(yè)的。今天，仍有少數(shù)日本女性加入藝伎行業(yè)。

在藝伎業(yè)從藝的女伎大多美艷，服飾華麗，尤擅歌舞，主業(yè)是陪客飲酒作樂。藝伎業(yè)是表演藝術(shù)，不是賣弄色情，更不賣身。不過，這里面包含著男歡女樂的成分，所以稱之為藝伎。藝伎雅而不俗之處，不僅在于它與妓有別，而且在于它的不濫，不相識的人很難介入，大都是熟人或名士引薦。藝伎大多在藝館待客，但有時也受邀到茶館酒樓陪客作藝。行業(yè)規(guī)定，藝伎在從業(yè)期內(nèi)不得結(jié)婚，否則，必須先隱退，以保持藝伎“純潔”的形象。

日本的藝伎為什么會把臉涂得特別白？

1. 首先在日本不是所有女孩都需要把臉涂的很白，只有表演歌舞的女子才是這樣，而這樣做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嬌美，大家都知道，在以前是沒有電燈的，日本人也同樣是使用蠟燭照明，蠟燭的光線比較微弱，所以那些有錢人在觀看歌舞的時候就會覺得舞女們并不好看，只有把臉涂的特別白，看起來才像正常人，雖然看起來很白，但是在黃色的燭光下就顯得比較正常了，而且她們不但會涂臉還會畫上紅妝紅唇，為了凸顯出自己的美，就會用白色的臉襯托出自己紅潤的嘴巴。在日本人的眼中這種女孩子的妝容特別的美。

2. 當(dāng)然這種打扮也跟他們的工作有關(guān)系，會這樣打扮的女子，往往是高層社會的貴族服務(wù)的，她們不但要能歌善舞，還要時刻察言觀色，千萬不要得罪了這些客人，如果這些客人生氣的話，自己還要圓場，如果不能應(yīng)對自如，搞不好就會惹禍，所以說話的時候，就會特別小心，臉上的妝容是他們掩飾自己表情的工具，因為畫了這種妝容，您就會非常的不自然，基本上就是一種僵化的表情，所以無論他們說了什么話，或者做了什么事，都不能從表情上判斷他們的喜怒哀樂。既能保持一種神秘感，而且這樣也不容易得罪人。

3.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日本人有一種笑不露齒的習(xí)俗，在女孩子們表演的時候是不可以露出牙齒的，因為他們認(rèn)為露出牙齒沒內(nèi)涵，所以你很少看到畫這種妝容的女子露出牙齒，因為牙齒再白也沒臉上的顏料白啊，所以她們一旦露出牙齒就會很尷尬，這樣的妝容，讓她們不敢輕易的露出自己的牙齒。其實在日本這種女孩子是很悲慘的，她們不但不能露出自己的牙齒，在做這職業(yè)時是不能結(jié)婚的，除非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和服為什么后面有一個枕頭？

其實，日本的和服，是受到了唐裝的影響。當(dāng)時的大唐王朝繁盛一時，在與日本的首次海戰(zhàn)當(dāng)中打敗了日本，這就使得日本派遣了大量的使者來到唐朝，學(xué)習(xí)到了唐朝大量的文化，服裝也是其中之一。日本最初的和服，其實是仿照漢唐時期的服裝制作的，后來他們又加上了一些獨特的花紋和裝飾，這才有了今天的和服。而這些和服背后的“小枕頭”，其實并非什么枕頭，而是一種極其特殊的腰帶。

漢唐時期的腰帶，一般都束前面，而且比較隱秘。但日本這個國家，為了凸顯自己服裝的與眾不同，增加自己的特色，于是便將腰帶系在了身后，并且還打成了不同的花結(ji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種“小枕頭”。

而且據(jù)說這種枕頭還有一種功能，日本的男子害怕老婆給自己戴綠帽子，所以每天都十分注意老婆的衣著狀態(tài)，若是背后的枕頭變得不規(guī)整，那么這位男子很大可能是被帶了帽子。和服一個人不能完全穿起來，后背的腰帶有專門的男侍從來綁，這種小枕頭，有點類似我們古代給女子裹小腳不讓其亂跑的感覺。

非常有意思的一部片子，日版《窈窕淑女》。

本土化這方面做得很不錯，將京都方言和傳統(tǒng)舞妓文化之間的聯(lián)系巧妙融合進(jìn)窈窕淑女的故事框架，再添加無比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

電影里說，一座城市的語言讓這座城市更完整。在這部電影里，語言不是潤色手段，它是脈絡(luò)核心。

不得不承認(rèn)日本在文化輸出這塊還是挺厲害的，即使是有文化隔閡的觀眾，也能感受到這種文化底蘊的瑰麗。

作為一部輕喜劇電影，逗笑觀眾的地方大部分由歌舞承擔(dān)。在嚴(yán)肅壓抑的學(xué)徒環(huán)境中，突然頂著厚重的妝容穿著和服，唱起現(xiàn)代化的歌，跳起現(xiàn)代化的舞，這種反差第一次出現(xiàn)會突兀，第二次會覺得怪異，但多次過后，會覺得既滑稽又有趣好玩，讓人忍不住發(fā)笑。

這種手段即使未必被一些秉持傳統(tǒng)的人所接受，但也算是導(dǎo)演的一次勇敢嘗試。電影開頭就已經(jīng)展現(xiàn)過舞伎文化的衰落，而當(dāng)傳承已經(jīng)越來越難的時候，只有與新事物結(jié)合，推陳出新，才有繼續(xù)流傳的可能。

譬如中國漢服，或是借助名人效應(yīng)國家政策宣傳，或是網(wǎng)絡(luò)吸引同好擴大圈子，或是從本身改變，出現(xiàn)一種新品類—漢元素服飾，從而大量進(jìn)入日常生活...無論是改變途徑還是本身，傳統(tǒng)的繼承總是離不開創(chuàng)新。

所以電影里看著不倫不類的融合，未嘗不是一次大膽的嘗試。最終成功或者失敗，很重要，也不那么重要。

電影本身內(nèi)容是一部舞妓艱難成長史，有人覺得愛情刻畫不夠，戲劇張力被弱化。我反而喜歡這種內(nèi)心堅定、愛情只是點綴的。雖然故事性減弱，但成長是另一種高級樂趣。

原版電影偏重男女情感糾葛，無可非議，因為那就是由男女主相遇而引發(fā)的一系列事件，引線不同，發(fā)展自然不可能一致。而這部電影，出發(fā)點就是在“舞妓”，是舞妓春子這個人，也是舞妓這種文化。那么在她努力成為舞妓的過程中，愛情可能是加速劑，卻絕不可能是壓倒她的稻草。

說到底，春子失聲這一高潮情節(jié)，到底是因為秋平所說的教授利用她，還是他自己作為春子努力成長的一個全程見證者，也不理解或者說看輕春子、看輕舞妓呢？我傾向于后者。因為導(dǎo)演對于教授和春子的感情戲處理，早就和原作不同。

春子正式成為舞妓那一天，獲得認(rèn)可后，穿著正式，去大學(xué)找教授，聊天過程中，再次失聲。

雖然是假裝的，但確實嚇到了教授，和我。

然后她狡黠笑開，滿臉戲弄神色。這時候才覺得這個小女孩，已經(jīng)真正成為她想當(dāng)?shù)奈杓恕?/p>

她是自信的、驕傲的、游刃有余的，是沒有破綻、說著京都方言的正式舞妓了。

她的愛情，不過像她的玩笑，是她能把握的東西。

春子的內(nèi)心曾經(jīng)沮喪，卻從未動搖。

這是一個倔強的成長故事，但是京都的舞妓文化，是它的底色。

所以哪怕是最清苦樸素的生活，也不會乏味。因為她所遇到的人，千春、里春、百春、教授、富夫...都擁有京都獨有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