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試戀者——“搞對象干啥？”“不知道，別人都在搞我也不能干瞅著?！? 20來歲的知青不管男女對異性都有吸引力，今天才知道那時處在多巴胺生長旺盛期，可是剛下鄉(xiāng)的知青大多數(shù)不會搞對象，見到女人就心里明白嘴打鏢，不好意思求愛，只好心里有她，晚上睡覺前想到她，做夢夢到她，也就是說暗戀，用今天的話說：時間長了就是抑郁癥。 那時候的年青人為什么這樣？因為我們十幾歲時看了電影《千萬不要忘記》以后就聽說處處都有“階級斗爭”，總有人喊“狼來了！”提起女人，可沒有90年代有一首歌叫“女人是老虎”那么幽默，而是說“女人是腐蝕劑”，，美人計里的階級斗爭最殘酷，愛情是陷阱，誰要敢當眾向所愛的女人說一聲“親愛的，我愛你！”那可就和地震了一樣，下場會是啥樣？我不知道，因為那個時代不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那時候每個人的行動就像火車一樣只能在規(guī)定的兩股線上朝著指定的方向跑，“階級斗爭”這個“綱”套在每一個會喘氣的中國人的脖子上，時刻在提醒你“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所以連說話放屁都得“以階級斗爭為綱”，男女結婚能產(chǎn)生合力“1+1=3”，事關國家前途命運的重大原則問題，首先要政治掛帥，有人說今后每個人的婚姻問題取消自由戀愛，更不許父母瞎操心，由組織分配男女發(fā)票對號入座；有人說徹底的革命者兩口子做愛時男的說，“階級斗爭一抓就靈”，女的若是回答“綱舉目張”才有戲。其實誰都心知肚明都怕被“階級斗爭”這張大網(wǎng)扣住，使多少年青人都不敢沖破男女之間的界限。 2000年代初的一天，有一位長春市某大學的女教授給我打來電話，她說是我初中同學，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來她是哪一個？后來他提醒我她是40年前我“同桌的你”，我才想起來，他和我說，“初中時咱倆同桌一年半，并肩坐了三個學期，可是咱倆沒說過一句話?！? 我承認，“屬實！” 1962年到1965年，三年初中我一直是班長，班長和同桌的女生一年半，3個學期卻連一句話都沒說，今天聽起來很奇怪，是變態(tài)，可是在那個時候卻是自覺為一種高尚的行為，當班長應該做榜樣，可見在那個時期男女同學之間的關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男女授受不親”，男女同學之間是沙漠。 到了高中，我仍然是班長，高中上了一年課，1966年5月22日正式停課，一直到1966年12月22日在長春氣象儀器廠學工結束，吉林省體校造大、公安聯(lián)總等發(fā)革命組織頭頭被抓，社會上武斗公開化，我就成了逍遙派整天呆在“48號大院”里。幾乎一年多見不到同學，直到1968年10月老師挨家通知讓我們下鄉(xiāng)后同學們才陸陸續(xù)續(xù)的聚在一起。我記得那時在被大火熏陶過的學校里仿佛就是戰(zhàn)后的景象，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都覺得目光呆滯，可是都長高了，快成大人了，說實在的我第一次覺得同學都是可親可愛的，卻沒有一丁點兒要和哪個女同學搞對象的想法。 我說的這些話現(xiàn)在的年青人肯定聽不進去，可是中國確實有一段時間是這樣的，就像以前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橫著刷牙，把牙根都刷出溝來，要是誰不相信中國人會這么傻，這事兒不是真的，那你就看看現(xiàn)在60歲以上的老人那幾顆還沒完全掉凈的上下門牙就明白了，今天一個人若是橫著刷牙，立馬最少有3個人來制止。接著往下說，現(xiàn)在別說中學生，就是小學5、6年級的小學生在班上若是一個異性朋友都沒有，父母馬上就會當回事兒發(fā)現(xiàn)孩子的情商有問題，爺爺、奶奶、姥爺、姥姥也可能指導孩子“怎樣在同學門前表現(xiàn)自己？” 1968年我們到了農(nóng)村，在集體戶的小天地里沒有階級敵人，男女同學吃一鍋飯，低頭不見抬頭見，擦胳膊蹭腿“觸電”的事兒時有發(fā)生，有了解女人的機會，有談情說愛的條件了，可是多數(shù)知青因為沒有基礎知識和常識卻都成了“愛盲”，只能遭遇浪漫，或者被愛情了。 其實我們是漸漸被女人、情感和愛情所侵蝕，包圍和俘虜； 1968年11月13日長春市的雪下得沒膝蓋深，可是在長春火車站一些同學就公開了自己的戀愛關系，我頭一次看到有高三的同學一對一對的站在人群中； 那次我們學校下鄉(xiāng)近千名同學，第一次享受有10節(jié)車廂的專列待遇，火車一開，有的同學還在流眼淚，可有的同學卻唱起了歌，唱的不是什么“廣闊天地，我們來了！”而是唱的反動歌曲——蘇聯(lián)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車》，這些歌曲我都是第一次聽著的，到了集體戶我也學唱，一次我在半掩著門的男生房間里正學唱“但愿從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時一個女同學開門進來了，羞得她滿臉通紅，我還記得我沒咋的，我當時還挺高興的，我還看清了那個同學的臉漲得通紅。 至今還使我們記憶猶新的就是農(nóng)民們那些打諢的笑話，農(nóng)民的藝術和聰明。我們那個村的居民基本都是被漢化的蒙族人，僅有幾個老人不會說普通話，卻能聽懂，所以凡是有我們知青在時他們都說普通話，開會的時候更是如此，他們喜歡說笑話，更喜歡葷笑話，只要聚集在一起，不管規(guī)模大小，時間場合都要“哨”上幾句，那時候斗批改運動上面精神多，斗爭的對象千變?nèi)f化，所以，會就多，從另一方面說農(nóng)民需要交流，所以他們非常愿意開會，喜歡聚堆，熱衷張揚自己。 我們來那天吃完飯我們在外面轉悠看見一個車老板扛著大鞭往家走，一個農(nóng)民問他“長春學生來了多少（人）？”車老板說，“多少人沒數(shù)，反都一對一對來的，有個十來對吧?！鞭r(nóng)民仿佛故意問，“都是一家一家來的？”車老板說，“沒看見帶孩子的，誰跟誰是一家的不知道?！? 有一次隊里開大會，一個農(nóng)民看見凳子臟沒坐起身要走，一個大隊干部麻溜問他，“XX，你怎么不坐那兒”，農(nóng)民說，“埋汰”，干部說，“你媳婦那兒埋汰，你咋還天天往那兒湊乎呢？”引起周圍的人哈哈大笑，當時我就沒聽明白干部說的這句話怎么這么給力？農(nóng)民怎么這么喜歡聽？我沒法問別人，因此，他的這句話一直留在我的記憶里，直到很長時間以后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一次，幾個農(nóng)民在一起“扯大膘”，過后，我也幽默的說，“毛主席讓我們接受你們的再教育，結果你們就用這些不堪入耳的騷話教育我們，把我們都教壞啦，我們怕將來進了監(jiān)獄沒人給送飯，我們不學了，明天趕車把我們送回長春去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集體戶里，不長時間我們男生在晚上睡覺前就都要議論一陣女人了，通常議論同戶女同學的速度最快，也就是所見所聞一兩句話，因為，她們就住在對面，說話聲大了她們都能聽見，另外男女生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復雜，都怕那句話得罪了誰。而議論村里“沾點腥”的農(nóng)民卻是一個長久的話題，我們對他們的“檔案”很感興趣，每個人的出身歷史和故事、經(jīng)典常常把我們弄得捧腹大笑。 村里有個蒙醫(yī)和他小姨子發(fā)生了關系，結果不但被取消了行醫(yī)資格，而且還被定位“壞分子”，每天晚上都要去刨糞堆。一天，一個同學說，他發(fā)現(xiàn)那個醫(yī)生的小姨子長得像豬八戒一樣，可是他老婆卻是標準的蒙族美女，他咋么就得意豬八戒呢？大伙得出個結論“王八瞅綠豆，對眼了”，第二天早晨有一個男同學半真半假地說，“昨晚，你們說得像真事兒似的，弄得我都‘跑馬’了?！痹瓉磲t(yī)生和我們知青關系很好，他家就住在集體戶房后，他兩口子的容貌大伙都很熟悉。 村里有一個初中畢業(yè)的蒙族女干部，因為幾年前在柴火垛被人抓住了，從此，一落千丈，被打入冷宮，但是，我們集體戶的女同學都和她很好，說她有文化，和她有共同語言，對她的處境很同情，說他說自由戀愛，應該受《婚姻法》保護，這個女干部也是我們男生經(jīng)常議論的話題。 笑話和議論都是精神軟件，如果是碰上了動正格的硬件，就容易發(fā)生質(zhì)的變化。1969年元旦后，一件事使我茅塞頓開——知道自己是大人了，每天看見的、聽到的事情很可能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村里有一個對佛教非常篤誠的蒙族老農(nóng)民，他老伴癱瘓，我們?？匆娝s著毛驢車拉著老伴在山上走，一次，他對我說，明年他要用毛驢車拉老伴去五臺山上香，因此，我很尊敬他。一天，他女婿找我上他家喝酒，酒桌上老人說找我有事兒，他說，他看我善根很深，想把在內(nèi)蒙的一個外甥女嫁給我，我要娶她娘家會陪送一匹好馬。我一聽他說得這么嚴重，當時把我都嚇死了，我堅決推辭，一再對他說，我有對象在長春呢。 打那以后，就就有了“我應該找個對象了”的想法，這時我想起了幾年前我媽說的一句話，她對我說，“你們班那些女生多好，你找一個領回家給我當兒媳婦我就十足了”，于是，我就想到高中時“同桌的你”。春節(jié)后，我回長春要給我姥爺買個羊皮襖，想向她借了15元錢，我通過另一個男生和她說了以后她很痛快的就把錢借給了我，以后，我就有意接觸她，可是她好像全然不知，我想向她求愛又不敢說，結果一拖關系就發(fā)生了變化。1969年夏天通榆縣知青代表會請來了很多家長，其中我們戶一個學習好的女生媽媽來了，在會后的交談中這位母親表示很喜歡我?；厝ゲ婚L時間“同桌的你”要轉走，要我還債，我囊中羞澀可急壞了，誰知晚上我趕著毛驢車去拉水，“學習好女生”來了，意外的是她給了我15元錢，并且一再告訴我“不用還”，使我解了圍還天上送給我一個林妹妹，接著我倆就處上了，到了1970年春節(jié)戀愛關系就向同學公開了。后來我去了吉林油田，聯(lián)系了扶余縣附近的一個公社想把她調(diào)來，然后再進油田，因為，那時吉林油田大批招人，可是，她不同意，因為她要回長春就調(diào)到了長春外五縣。 那時油田幾萬年青人的頭等大事就是找對象、談戀愛、年齡大的找房子結婚、南方來的轉業(yè)兵回家接婆娘，不長時間我就當了小頭頭，出頭露面的機會多了，就有沒對象的女知青來試探我，也有老工人給我提媒，一時間，我被“月老風”沖昏了頭腦，就和她吹了，很快就和扶余縣的一個返鄉(xiāng)招工的女知青處了對象，一年多也吹了。 我還記得在農(nóng)村，一次，我們上洮南送公糧，晚上住在一個經(jīng)常到我們村撿糧食的孤寡老頭的兩間漏風的土房里，半夜車老板喂牲口回來，看見我沒睡著，就把馬鞍子搬來讓我枕著，一會兒，他突然問我，“你們集體戶的這些城市人在這兒找對象干啥？”一個只讀過一年書的農(nóng)民這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竟把我問蒙了，我仿佛大夢初醒，情急之下，我突然冒出一句“不知道”，誰知他步步緊逼，又問我，“我們（農(nóng)民）找對象結婚生孩子，你們找對象又不能結婚，又不能在這兒生孩子，我沒去過長春，真不知道你們大城市的小青年在農(nóng)村將來肯定得回去，在這兒急著找對象干啥？”我覺得這句話他是經(jīng)過好長時間思考的，于是我就隨便說了一句“真是不知道，別人都在搞，我也不能干瞅著?！? 我們集體戶在農(nóng)村組成了四對，成功率44%，回城后結婚了兩對，成功率22%，后來到了80年代初兩個在我們集體戶毫無戀愛跡象的同學結婚成家，這樣就有了三對，成功率33%。后一對男同學有殘疾，后來根據(jù)政策回城后在一個大集體企業(yè)讀了業(yè)大，得到了工程師證書，女同學進城后是某市級局的干部，熱情、健談，很早就皈依了佛教。一次我問她，你倆是怎么鼓搗到一塊的？她笑著說，“他老上我家去，賴上我了，那我就嫁給他吧?！彼m然說得輕松，但是就有我們這樣的知青才知道這句話的內(nèi)容比山還重，因為，我們一起告別課堂，一起下鄉(xiāng)，一起笑過，一起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