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編輯室》，第一季第一集，開頭的那段兒。
我愛死了。
Will僵在一個場面上的講談會里，身邊的人唇槍舌劍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題，每次話頭接到Will這里，他都四兩撥千斤，用幽默甚至滑頭，錯身躲開任何爭論。本來安然無事，一個女大學(xué)生最后跳將出來，丟出一個問題，讓臺上的諸位說說為什么美國是世界上最牛的國家……
非常賣萌、討巧的問題。轉(zhuǎn)著圈兒，怎么夸怎么對。
然而，忍無可忍的Will爆發(fā)了。他反駁所有人，脫口而出一連串的數(shù)據(jù)、事實，有理有據(jù)有腔調(diào)——美國早已不再是世界上最牛的國家，不應(yīng)該為此粉飾……
Will的每一句話都說得沒錯，邏輯準(zhǔn)確、佐證有力，所有意思湊在一起，就不那么正確，他把事情搞砸了。

同樣是電視劇。
金樹榮杵在一個場面上的對談會里，身邊有同志也有對手，每次話頭接到金樹榮這里，他都毫不客氣，直接批駁。所以，同志的自負(fù)是錯誤的，對手的糾纏是錯誤的，同志的政策是不足的，對手的重心是歪斜的。爭論幾乎停滯。一個女大學(xué)生見縫插針跳將出來，先擺明身份，自己是金樹榮的大學(xué)后輩，然后給大師兄丟出一個問題，作為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為啥要加入保守的執(zhí)政黨呢？
非常無禮的問題。
問人家為什么素食，問人家為什么念經(jīng)，問人家為什么跌倒，問人家為什么選了岔路的右邊走下去……
你說要怎么答？
金樹榮回答了，不，他直接爆炸了。這個世界復(fù)雜得很，不止左右之分，有上下，有前后。越是要分清，越是分不清。左有左的激進、右有右的狹隘，他越說越high，捎帶手連國民也一起念了個遍。哪一個站在臺上的人物，不是永遠(yuǎn)不滿的國民選出來的？
簡單地說，可以評議他的錯誤，但不要評議他身上的標(biāo)簽；可以指摘他的方式，但不要指摘他的與眾不同。金樹榮的每一句話都說得沒錯，把情緒化的形容詞都刪去，邏輯準(zhǔn)確、立論有力。但是，上下、左右、前后都被他得罪了個干凈，他把事情搞砸了。

像嗎？
同樣是高處不勝寒的憤世嫉俗，同樣是有志而不得志的瞬間爆發(fā)。
像，但不一樣。
Will的尖銳不失理想，伸手摘星，不得，也不會雙手泥污。金樹榮的崩潰，就是對自己的人生狠狠吐槽，既然這個游戲不好玩，辭職書早就寫好了，他不奉陪了。
金樹榮自視甚高，不，他本來就很高，高智商、高學(xué)歷、高職位，讀書有最出色的成績，當(dāng)檢察官有不俗的工作履歷。他原本以為，自己選任國會議員，可以攪清一池渾水。但是，就像混濁的刷鍋水，任何的清水倒進去，渾水不清，清水變混。
不玩了，可以嗎？
可以。
但，自己主動選擇出局，和開罪所有人后，被攆出局，差別大得很。
吐槽很輕松，后果很嚴(yán)重。
同黨、對手、被捎帶手也被搶白的民眾，統(tǒng)統(tǒng)不爽。
只有跑小報新聞版的花癡女記者很爽：“不干正好，直接嫁給我，我養(yǎng)你啊……”

毫無意外，金樹榮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眼中釘并非沒有利用價值，尤其是國會一團亂的時候。
金樹榮所在的大韓國黨，人數(shù)眾多，在國會占有50%以上的席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游戲，他們都不太樂意玩了。只要投票，按照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作為執(zhí)政黨他們穩(wěn)贏，基本屬于投投更健康的黨派。
對手民憂黨，雖然在占有席位上處于劣勢，但是人數(shù)也不算少，因為不甘心，基本上事事反對，處處掣肘。
綠色正義黨，在國會只有兩個席位。年長的議員是位中年女性，每每賣萌自拍，攬鏡自憐，大部分時間出工不出力；年輕的議員盧敏英，基本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大而化之、處處賣力，完全的女憤青范兒。

這些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對抗。少對多，弱對強。修改的法案是否通過，多數(shù)派醞釀強制立法，少數(shù)派占據(jù)會場推遲會議。情勢一觸即發(fā)，氣氛嘛，倒也沒那么緊張。
正如金樹榮所言，世界有左右、上下、前后之分。國會也絕對是最復(fù)雜的復(fù)合體，一團混亂中，有人審時度勢，有人昏昏入睡，有人玩牌，有人洗衣，有人彩排。
彩排？
對，反對者的強硬姿勢、完美配合、高調(diào)做派是需要不斷彩排的。那個激烈程度啊，讓旁觀的同學(xué)都感覺蛋疼。
這么忙活，大家也忘不了金樹榮啊。
盧敏英最先在電臺政論節(jié)目發(fā)難。人微言輕，說話就要大聲，更要趕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盧敏英一下戳準(zhǔn)金樹榮的傲慢，進而把問題擴大，由個體指向團體，由團體轉(zhuǎn)向政策。聽廣播的金樹榮暴跳如雷，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金樹榮的同黨們也不含糊。既要用緩兵之計，轉(zhuǎn)移大家的視線，又要聲東擊西，出其不意地強制立法。這是一步險棋，然而，把孫子兵法背得滾瓜爛熟的他們太懂得把危險留給別人把安全留給自己了。激起公憤的金樹榮正好充當(dāng)對手的活靶，先替對手選好樹樁，再給對手塞只兔子，安排對手表演守株待兔，這計劃多么完美。

金樹榮果然被引到空蕩蕩的會議室。他原打算露個臉，直接離開，好繞開復(fù)雜的程序，因為缺席會議表決被組織開除。大批的在野黨果然中計，浩浩蕩蕩得向金樹榮所在的會議室涌去。
知道什么叫殺氣騰騰嗎？
看看那些人的臉就知道了。來者不善的氣勢很濃，大家活動著骨關(guān)節(jié)，嘴里只念叨一句話——“抄家伙”。
“家伙”沒有及時送到。盧敏英直接拖來墻角的滅火器，對準(zhǔn)緊鎖的會議室大門，砸了過去。已經(jīng)被門外嘈雜聲唬住的金樹榮急于開門解釋，無意中撬動反鎖的門鎖，開了門。
一開一砸，就是這么寸。
正著。
幾乎是同時，大韓國黨躲在樓上的會議室，以絕對票數(shù)通過法案修改。
然而，強制立法只占了新聞的一小角。吸引眼球才是要緊事。記者們把盧敏英的颯爽出手，金樹榮的中招昏厥，360度無死角，放到電視上、網(wǎng)絡(luò)上、報章上。
情勢，突然就變了。
金樹榮的毒舌言論不再重要。暴力受害者的身份，讓他本人受到關(guān)注，讓他的組織受到同情。聲東擊西變成一石二鳥，多么好。至于他的傷，除了‘施暴者’盧敏英，誰會真正掛記？
盧敏英也被嚇壞。她本是一只小蟲都不會傷害的善良女生，陰差陽錯就差點殺生。但是，冷靜之后，站在黨派的立場，她不能道歉。道歉就會避重就輕，自己的錯是過失，對方組織的錯才是故意，這里的輕重還是得分清楚。

苦了的，只有金樹榮……的主治大夫。
據(jù)說，表現(xiàn)最差的病人，就是醫(yī)生。
而金樹榮則是表現(xiàn)最最差的病人。
金樹榮并無大礙，但他有相當(dāng)多的醫(yī)學(xué)知識，知道不少醫(yī)學(xué)專門術(shù)語，對于自己剛剛挨了一擊的大腦憂心不已，生怕自己如此發(fā)作、那般出血、性格突變、人格扭曲，他不像病人，倒像一個腦外科醫(yī)師大拿。
主治大夫回答了金的無數(shù)疑問，忍受了金的無數(shù)質(zhì)疑，噎得說不上話來，也禁不住流露出‘小樣兒，治不死你就不算完’的面色。
金樹榮的秘書都看不下去，張羅著打圓場，說金議員知識廣、懂得多就是這個樣兒，一般的醫(yī)學(xué)電視劇他還挺不待見……

（看到這里必須插話啊，笑點被戳穿啊，好不好。申河均演員本人確實在上一部電視劇里扮演了腦外科醫(yī)師大拿，還順手拿了國家電視臺的演技大獎。<Brain>是我認(rèn)為的最好看的韓劇……之一。任何號稱對韓劇永遠(yuǎn)都不感興趣的人，大可以拿<Brain>開刀試水。）

盧敏英果然沒有為‘暴力’事件道歉。還先抑后揚地‘示弱’，既然金樹榮一向以海軍陸戰(zhàn)隊員和劍道高手自詡，那她這柔弱女子的‘輕輕一擊’哪里就會讓大老爺們兒傷筋動骨？
金樹榮被這種無賴?yán)碚摎獾锰_。不，為了配合主治大夫‘非常嚴(yán)重’的診斷結(jié)果，他連跳腳都不行。黨內(nèi)大佬專門拜訪探病，金樹榮冷笑，本來因為失言變得無足輕重的他，因為這一役，又成了香餑餑，可他退意已決，不肯同流合污。大佬勸慰不成，最后直接把話挑明，現(xiàn)在退出就太不堪了，原本獨善其身的清高就變成被女性暴力致傷最后心生膽怯落荒而逃的懦夫。
這話沒錯，任何事，時機也許才是最重要的。
盧敏英一路咬緊牙關(guān)，不肯道歉，卻眼見自己的‘暴力’和無禮給自己的親人帶來的影響。她曾經(jīng)當(dāng)眾批評金樹榮不懂反省，想起自己當(dāng)選國會議員的心境和希望，反對暴力、支持和平的初衷，是不是在心態(tài)的悄然變化中被消蝕了呢？
莫忘初心。只要懷抱最初的善良和真誠，那么道歉也好，認(rèn)錯也罷，都不可怕。
但是，道歉也需要時機。
金樹榮和盧敏英，這兩個人，還沒有遇到正正好的時機。
人生的結(jié)繩記事，最微妙的是順序，第一次遇見、第一次爭吵、第一次追逐、第一次親密接觸……
有些人的某些事，就是更加混亂一些，它們沒有順序，因為統(tǒng)統(tǒng)發(fā)生在一起。

敲打年輕人要現(xiàn)實，有許多法子。

其中之一，就是要讓他們正視“覆水難收”這回事。

把那句譯文慢悠悠地念出來——“不要為打翻的牛奶哭泣”，頗有一番苦澀。

而盧敏英，忍不住哭了。

這幾乎已經(jīng)變成一種常態(tài)。

很多時候，酸楚和痛感都是瞬間爆發(fā)，來不及壓抑。

打翻的牛奶是小事情，真正讓她鬧心的是：明天會到來，明天的明天也會到來。

換句話說，“覆水難收”的后果，需要她來承擔(dān)，不是雙肩發(fā)緊，忍受一秒鐘就可結(jié)束。遺憾才最具分量，墜在心里，一直沉下去。

金樹榮削短了頭發(fā)，完全神清氣爽，好一幅從頭再來的派頭。快刀斬亂麻的人是盧敏英，而不蔓不枝、干脆磊落的人反而是金樹榮。沒有辦法，盧敏英得眼睜睜地看著。

金樹榮開始追逐組織中的力量，他有實力、更有強大到讓人無法拒絕的支持。曾經(jīng)把退職掛在嘴邊的人，突然就風(fēng)生水起，成為組織中的一個尖峰，還不夠高，卻鋒利得讓一群人都心生忌憚。他不玩亦敵亦友的把戲，任何不愿意靠近他的人，都可以劃分到‘?dāng)橙恕姆懂犞腥?。還是沒有辦法，盧敏英得眼巴巴地忍著。

盧敏英本來有很多理由，每一個都讓她理直氣壯，讓她覺得應(yīng)該斬釘截鐵地與金樹榮分手。但是，取與舍，從來都不太公平。比如，松手以后，她才知道原來握緊的是什么重量，而成百的理由都灰飛煙滅，根本不值得上心。

金樹榮不再擔(dān)待她，這本來沒什么，算是人情的一部分。她一定要無情，他當(dāng)然也可以涼薄。只是，兩人之間的一點點兒小事，都可以激起盧敏英的沮喪。原來……原來他不這樣啊。原來……原來他也忍過這般委屈。

無論金樹榮轉(zhuǎn)性或者報復(fù)，都應(yīng)該由她來承擔(dān)，她想通了也準(zhǔn)備忍下來的?？上В芏嗍虑?，放在桌面上就立即變了樣兒。比如她曾經(jīng)利用照片威脅金樹榮，如果是情人間的情趣，就只是肉麻并且有效，如果是政敵間的互掀底牌，就成了卑鄙的政治手腕。而她說不清，連解釋的言辭都說不出。甘于讓人利用，和著力利用別人，換了角度來考慮，她也知道自己理虧。

這才是現(xiàn)實。

金樹榮自有他的透明之處，盧敏英也有她的混濁不清。就是這樣的區(qū)別，當(dāng)他們兩人走近，友黨才會大大咧咧地拿他們的愛情當(dāng)誘餌，引金樹榮轉(zhuǎn)立門戶。金樹榮從未應(yīng)承，也沒有隱瞞，倒是打錯如意算盤的友黨，最后撅著嘴，把不痛快算在盧敏英賬上。

把自己的心捅個窟窿，感受到巨大的空虛和失落，然后吃力地發(fā)覺，自己真得難以承受。沒有人可以幫忙，親人也不行，姨媽的教訓(xùn)更像當(dāng)頭棒喝，隨意丟棄愛情的盧敏英犯了更嚴(yán)重的錯，完全就是婦女同胞的反面教材；沒有外力可以借用，宋俊河也不行，他的關(guān)懷哆哆嗦嗦，更像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表演，讓她深感如芒在背。這個人無法填充她內(nèi)心的空虛，連做一個替代品的可能性都沒有。

盧敏英曾經(jīng)說過，為了既往的人生，寧愿放棄真實的愛情，而繼續(xù)虛假的生活。

虛假，沒有那么簡單。

沒有那么安靜、沉穩(wěn)、踏實、自在。

如果盧敏英不懂，那么金樹榮深諳其中的情理。

真實才最重要，真實而后才能言及其他。

金樹榮愿意花笨功夫下一盤大棋。與其當(dāng)一個小小的卒子，不如坐在棋盤后作一個下棋的人。至于局勢，和他喜歡的拼圖游戲一樣:別人也許只看到瑣碎和繁雜的未知，他卻知道積少成多也可以成就幸福的前景。

他沒有變，發(fā)型變帥那事兒不算。他的心思沒有變。

告白這事兒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他沒有食言。金樹榮正兒八經(jīng)地向盧敏英遞交一份協(xié)議，如果感情是真的，那么為了保護它，秘密戀愛吧。不急，給出時間讓對方考慮，而他的等待，始終是真的。

盧敏英終于在協(xié)議書上署名簽字，白紙黑字。

宋俊河卻看見了這份秘密協(xié)議。

……

宋俊河說過很多傻話。

其中，最傻的那句，就是他老掛在嘴邊嘮叨的：在他的心目中，盧敏英和寶麗都是一樣的……

怎么可能呢？

寶麗是十歲大的小學(xué)女生，盧敏英是成熟的女性。

宋俊河總是說政壇環(huán)境嚴(yán)酷，為了保護盧敏英，他要如何如何……

如果真得那么膽怯，不如干脆讓盧敏英退出，不攪這攤渾水，不是更加清凈。

可是，他不成。

因為，競選國會議員直至步入政壇，是盧敏英自己的選擇。這絕不是一個少女的執(zhí)拗與任性，而是一個成熟女性的思量與抉擇。宋俊河只能尊重，無力扭轉(zhuǎn)。

為什么在最初能夠理解和尊重，卻在之后，逐漸地阻攔甚至扭曲呢？

因為，宋俊河要長長久久地假裝，假裝他不愛盧敏英。

然而，塵歸塵，土歸土，丁是丁，卯是卯。

只有真實聞起來才有真實的氣味。

戀愛總有摩擦。終于鬧到臉對臉，金樹榮先是氣鼓鼓的，然后瞬間服軟舉高雙手，他說，在這段關(guān)系中，他不要贏。

好像，金樹榮賣的一手好萌。

其實，個中情義卻有趣得多。

按照世俗的道理，戀愛中人，都應(yīng)爭取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基于愛情、混合利益，占據(jù)主導(dǎo)似乎就擁有了鉗制戀人的某種力量。

然而，拋開理智，情感卻更有彈性。為什么要在愛情中和戀人競爭呢？躍得比戀人高一尺，在二人世界的關(guān)系中就能夠獲得高一丈的位置嗎？實際上，只有更加愛的那一方，才會說出自己不要贏，才能夠以寬廣的胸懷包容對方，用后退一步的‘弱勢’為兩個人的交往爭取更大的空間。

所以，盧敏英的一路強勢，屢次瞬間便轉(zhuǎn)變?yōu)檐浫?；金樹榮的‘柔弱’自有溫暖，卻始終不失剛強和犀利。

只是由著旁人的目光刺激，盧敏英就心生退意，她不說‘不愛’，只是惦記‘不成’，短暫的任性爆發(fā)，比鋒利的刀刃傷人。金樹榮耐心地詢問，其實他的猜測統(tǒng)統(tǒng)命中，他懂人情世故、冷暖炎涼，只是更加包容的人也需承擔(dān)更多的傷害。任性膨脹至無理取鬧，包容也變成快刀斬亂麻地果斷。

盧敏英脫口而出的分手，金樹榮當(dāng)即一口應(yīng)承。和‘不要贏’異曲同工，如果你執(zhí)意主動認(rèn)輸，那么我配合，讓你輸。

包容需要的是胸襟，剛強需要的則是智慧。比如，知曉軟弱背后的膽怯和猶豫，任性背后的遲疑和悔恨，然后一一化解。金樹榮做到了，他要的是和戀人一起贏，兩個人勇敢坦率，兩個人淡定堅強。

而在他們的愛情本已不在意的輸贏之外，高大龍卻運籌帷幄，要玩一出用盡全力的把戲。最初，安熙善的父親施力威脅，被人握住把柄的屈辱感浸透了高大龍的驕傲。但是，高大龍是厲害的人物，他知道借力打力，如果出賣兒子的愛情于己有利，那么他絕不還價，下手快著呢。

當(dāng)然，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這個孩子知道忠貞、明白誠實，既然無法給金樹榮扎上彩帶把他打扮成超值大禮包塞給安熙善，那么他就從安熙善的嫉妒下手。這么做，多么得‘成人之美’，因為安熙善需要她所追求的愛情，于是，高大龍樂意提供便利，讓安熙善打擊情敵盧敏英。

好像舉手之勞，實則步步為營。高大龍在這場角力中，先把兒子排除在外，把金樹榮封在爭斗之外的安全死角，然后，全力利用安熙善手中的媒介資源，從各個縫隙攻擊盧敏英，既迎合了安氏父女的近身逼迫，又獲得擊潰眼中釘盧敏英的全部機會。

以老奸巨猾的標(biāo)準(zhǔn)劃界，高大龍的格調(diào)低下，手段卻高超：在棋盤上冷不丁被人將了一軍，然后把每一個威脅都轉(zhuǎn)化為踏腳石一般的跳板，踩上去，越過去，敵人和朋友，都被他擺一道。

高大龍的生存之道，即是角力，結(jié)果絕少平局，只認(rèn)輸贏。但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他永遠(yuǎn)也不懂兒子蘊于輸贏之外的力量和人生。

盧敏英和同事費盡心力準(zhǔn)備的法案被剽竊，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金樹榮主動迎上前去，像是一種本能。好的愛情，本來就是一起分享最好的，共同承擔(dān)最差的。事關(guān)黨派紛爭，他不偏不倚，客觀地檢討自己的責(zé)任，試圖在一團亂麻的事態(tài)中，理出清晰的脈絡(luò)，好讓盧敏英平復(fù)心情。

然而，盧敏英非常冷靜，全然沒有急吼吼掄起滅火器的沖動。她的態(tài)度很直白——謝謝，但是，一切與你無關(guān)。這不禁讓金樹榮錯愕，在這樣的緊要關(guān)頭，盧敏英卻要把兩人的關(guān)系冰凍到陌生人狀態(tài)。

因為單純，或者無力，盧敏英并不知道要如何把握自己的情感，遇到強大的外界沖擊，即使不是針對愛情，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封閉內(nèi)心，把自己和金樹榮隔絕起來。

其實，都是會錯意。

金樹榮在意的是戀人的情緒，事情可以有商有量地解決，但是他的心上人是不該也不能受半點委屈的。他怕盧敏英為了他人的錯誤壓抑自己，無法釋放怒氣和怨憤，受傷還強忍。有他在身邊，為何要忍？

盧敏英要為自己套上一層盔甲。愛還是不愛，并不是問題，左右搖擺之后的手足無措，才是問題。她以為，坦白內(nèi)心就是妥協(xié)。一邊是情難自已地靠近，一邊是慌亂掙扎地后退。自己的步伐已經(jīng)凌亂，工作上的麻煩不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把所有問題引燃的導(dǎo)火索。她終于惱怒，心亂如麻又捺不住脾氣，沖著金樹榮發(fā)了火，一切都是因為他，怪他、怨他、氣他。

還能有什么話好說？

金樹榮吻住她。

真正的親密，坦誠、直接，讓人內(nèi)心安靜。

他們吻入另一個世界，陽光靜止、風(fēng)聲輕悄，如果你沉迷，那我就沉迷得更深一些。

俗世的紛擾煩亂，在這一刻，被隔離在骨骼外、皮膚外，與內(nèi)心和頭腦都沒有關(guān)系。

有些失神，又立即回神。盧敏英好像很鎮(zhèn)定，酷酷地先走一步，把愣神的金樹榮丟在樓頂。

全然不是這么回事，獨自在樓梯間蹣跚下行的盧敏英，腿都軟了，她稍微佩服自己的表現(xiàn)還算大方，立即小小抓狂，好像很羞澀，其實很傲驕。

一個人杵在電梯里的金樹榮，還在納悶，親都親過了，小妮子還裝酷斗狠，這種無所謂的姿態(tài)，到底是慣性使然，和自己繼續(xù)爭強，還是意亂情迷之后的短暫虛弱？

往一個方向走的兩個人，總是能馬上再碰面。

這兩個人，唧唧呱呱、拉拉扯扯，碰到大韓國黨的黨代表高大龍，又同仇敵愾要為法案剽竊事件討個說法。還沒說兩句，盧敏英又把金樹榮拖回樓梯間。

因為她得‘善后’：至少要把金仁兄唇角沾染的口紅擦干凈，才好繼續(xù)光明正大地吵架斗嘴。剛剛親近的人再靠近，氣氛總是曖昧，這個那個，總不好不認(rèn)賬。金樹榮終于笑出聲，看穿她了呦，‘愛上’這種事，沒辦法隱藏。還想硬拗的盧敏英剛想閃人，結(jié)果一個趔趄，露了聲色。于是，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蹲下身，膝蓋頂著膝蓋，大眼瞪著小眼。

好吧，彼此承認(rèn)，然后怎么辦？

在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規(guī)則和謬論，因為選擇不同，就可能成為仇敵。他們被劃分在界限的不同區(qū)域里，牽手就等于犯規(guī)。為愛情冒天下之大不韙，盧敏英害怕。

不怕哦，金樹榮淡定得很，有他在吶，他練劍道，玩刀的噯，怕誰呀？

怕身邊的自己人。親友、同事，站在身邊一直守護她的人，都不會贊成。黨派的不同，政見的差異，以偏概全的傲慢，人云亦云的偏見，都可以成為阻攔他們的障礙。

看清彼此的真心，很好?？墒?，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卻不肯為他們的愛情留一條縫隙。

金樹榮相信事在人為。果然，心細(xì)如發(fā)的輔佐官安排他到炸雞店拜碼頭，店主就是盧敏英的寶貝姨媽，分量等同于丈母娘。雖然說，戀情還沒曝光，但是討喜的女婿形象，當(dāng)然要從早抓起。

店里不僅有姨媽和炸雞，還有他的冤家盧同學(xué)。杵在一大幫同事朋友間，盧同學(xué)哪里還敢眉來眼去，先擺出敵對的姿態(tài)比較安全。做戲做全套，她一怒二吼三拍桌子，金仁兄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何止她的同事被吼蒙，姨媽的耳屎都被震出來了。

金樹榮當(dāng)然很生氣：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盧同學(xué)你沒有聽說過??？Happy ending你不喜歡??？旁人也許會棒打鴛鴦，那個另當(dāng)別論，你自己掄著大棒亂揮若是傷及我這個無辜，你要負(fù)責(zé)嗎？

他們開始冷戰(zhàn)。

工作中的討論，好像沒有默契，你一言我一語，其實完全聲東擊西，把情話中的嗔怪?jǐn)Q成硬話，話糙理不糙。

她說，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完全我行我素，但是，外界的壓力并不會因此不壓在你我背上。

他說，別人的目光也許是龐然大物。但是，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內(nèi)心，對自己誠實，才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他們說的，其實是一回事，只是站在不同的位置，總覺得鏡子中的影像冰涼，好像永遠(yuǎn)與自己相反。

然而，思念沒有減少，短暫的甜蜜可以化作兩個人各自獨處時的溫暖微笑；關(guān)注沒有減少，金仁兄悄無聲息地獨自眺望、安靜守候，為盧同學(xué)伸出援手，毫不遲疑；得瑟也沒有減少，慪氣時可以不說話，但是，金仁兄媚眼照樣拋、小腰照樣扭、瀟灑的背影還是要留給盧同學(xué)看到笑。

當(dāng)然，約會應(yīng)當(dāng)增加，這個事兒可以有。

金樹榮選了吉日，備好墨鏡，和盧敏英在夜晚徜徉在櫻花樹下。盧同學(xué)擔(dān)心墨鏡不夠給力依然叫人認(rèn)出，金仁兄埋怨鬼鬼祟祟地遮頭掩尾簡直辜負(fù)他的一片美意。索性，不遮不掩，吻上盧同學(xué)的額頭，用手機照下她的美好笑顏。

落櫻繽紛，夜風(fēng)沉醉，飛旋的花瓣籠罩在他們周遭，好像永遠(yuǎn)落不盡。

有這樣的幸福時光，就可以抵擋無情歲月；有這樣的粉紅笑顏，就不怕父親提出的利誘中夾裹著冰冷威脅；有這樣的真情流露、傾情相對，就應(yīng)該醒悟，蒙住雙眼也無法阻擋春天。

陳舊的機器運轉(zhuǎn)不利，需要上一點油脂潤滑零件。

國會停滯運作許久，爭斗不斷的幾派人馬終于也坐到一張桌前。潤滑劑，是新的利益分割。整個過程需要試探、排斥、哄誘、應(yīng)承，外加酗酒狂歡。

然后，一向不共戴天的對手們，變成了敢于向?qū)Ψ教托奶头蔚膿从?，利益突然變得很簡單，可以你有我有他也有。酒上了頭，難免失態(tài)，金樹榮和盧敏英，就這樣被電話召喚了過來。

場面極其難看。一大群人躲在犄角旮旯，喝得手舞足蹈、口無遮攔。這些人，可以算作兩人的前輩，年輕些的也算同志?？墒?，把爛醉之中的滿口胡言，說作愛國，讓急沖沖趕來的金樹榮和盧敏英喝交杯酒助興，太不堪了。

金樹榮背過臉，咬著牙硬忍；盧敏英喝干了一杯酒，用盡力氣擲出酒杯，砸了KTV的屏幕，火花四濺。再也沒有嘈雜聲，眾人靜了下來。

盧敏英一針見血地戳穿了眾人的假面。資歷最老的大佬，都覺自己的虛偽要害被擊穿，揉搓了面孔，聽不下去。盧敏英拂袖而去，金樹榮替她擋了忿然不平的聲討，直言和眾人不是一路人，也徑直離開。

風(fēng)冷，心也涼。奔跑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隔著馬路，看著對面站著失意的盧敏英，金樹榮終于冷靜下來。

遇見，可能是有偶然。找到，就有追之求之的必然。

站在相對的陣營兩邊，隔著不好忽略的距離，究竟兩人能不能靠近？

綠色信號燈亮起，盧敏英走了過來。這時，想要避開，不大可能了。
可以說，他們的共同經(jīng)歷又多了一點，走的方向再次指向一處。

金樹榮是何等驕傲的人物，卻下足百分之兩百的力氣夸獎盧敏英剛才的舉動。物以稀為貴哦，那么，聽了他的夸贊，盧女士的心情總該好一點兒了吧。

沒有。盧敏英后悔了。不是不能撕破臉，只是，一味在意誠實、正直、光明磊落，情緒失控也選錯時機。這樣，她就只能腹背受敵，孤立無援。

然而，后悔也太晚了。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金樹榮、盧敏英終于面對面坐下來，兩個人的對飲，氣氛十分古怪。要不要給對方斟酒、要不要和對方碰杯、要不要繼續(xù)自責(zé)、要不要適時潑冷水。談話開始尷尬，慢慢自然、隨意，切向主題。

金樹榮可以認(rèn)同盧敏英的理想，卻不能認(rèn)同她謬以千里的方式。正直每次都演變成失控的‘暴力’，有理也寸步難行了。盧敏英稍微嘴硬，最終也不得不認(rèn)錯，她知道正確的方向，也知道沒有捷徑和坦途，卻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到達目的地。金樹榮說，迷茫的話，不如歸去，像他那樣。盧敏英答，不要，放棄就是失掉初心。而他的最初，她還記得很清楚呢。

競選國會議員的時候，盧敏英曾經(jīng)留心觀察過金樹榮的街頭競選發(fā)言。那個派頭，怎么也得算氣勢如虹，連她這個競爭對手都被感染。那時候說的雷厲風(fēng)行，是假的不成？

當(dāng)然不是假的。只是，世事弄人，沒有按照計劃順利行進的人生。比如，他就從來沒有預(yù)料到自己會被女人掄起滅火器砸了頭，如此說來，盧女士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變數(shù)。他們倆的人生，都有些跑偏了。

話題太沉重，盧敏英居然華麗麗地開始落淚，嘆惜夢想破滅的他們真是太可憐了。從這時開始，飲酒對談的內(nèi)容就朝著發(fā)散性、跳躍性的無厘頭方向直奔而去。

盧敏英原來是挑食、愛哭的撒嬌鬼，平時的御女范兒撐慣了，酒后吐真言，也怕自己孤獨終老，要和金仁兄一起建立可以讓孤獨老人幸福生活的國度。至于金仁兄的寶貝照片，她要好好捏在手中，作為一世的把柄。

金樹榮這時已經(jīng)流露出二十四孝的潛質(zhì)。盧女士容易醉酒、說哭就哭？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問也不問一聲就點了盧女士最討厭的下酒菜，有偏見的嫌疑？是，全是他的錯，盧女士愛吃什么菜就加什么菜。只要照片在手，他金樹榮就是盧敏英永遠(yuǎn)的奴隸？金仁兄除了捂著臉認(rèn)栽，表示自己確實沒招兒啦。

酒勁上來，盧敏英終于有點兒迷糊。金樹榮用手指戳戳人家的額頭，怕她睡死過去。一而再，再而三，盧女士還是睡沉了。無奈中，金仁兄細(xì)細(xì)打量盧女士的睡容。這人兒，怎么就這么好看？

送醉酒的盧女士回家，金仁兄才發(fā)現(xiàn)，其實，盧女士身邊的人兒，都很好看。盧女士的小侄女，長得乖巧伶俐，只有十歲，和他開腔就斗嘴，曾經(jīng)是精英檢察官的他，口才再了得，也只有下風(fēng)可占。盧女士的輔佐官宋俊夏，儀表堂堂，談吐不俗，正是金樹榮的往日同窗。

氣氛很微妙，金樹榮從宋俊夏的言語、舉止、態(tài)度中都讀出了火藥味頗濃的敵意。那不是簡單的反感和排斥，更有刻意的競爭和醋意。更讓他在意的是，盧女士對宋輔佐官，也有異乎尋常的親近。

深究下去，盧敏英的姐姐，和宋俊夏的哥哥，本是嶄露頭角的政壇伉儷，因為意外身亡。然后，盧敏英繼承姐姐的遺志競選國會議員進入政壇，宋俊夏放棄自己的事業(yè)，專意輔佐親家妹妹的各種事務(wù)。這其中，有骨肉相連的親情，也有痛徹心扉的怨艾。盧敏英在醉酒中坦言，最討厭姐姐。如果，如果這詞匯果然太無力。如果姐姐沒有離開，她還會邁入同樣的道路然后倍感困惑嗎？

幾乎是因為同樣的原因，KTV的沖突被篡改成盧敏英的又一‘暴力行徑’，被人刻意散播、任意非議。盧敏英的銳氣，讓某些人感到恐懼，既然姐姐是曾經(jīng)的厲害角色，妹妹也不應(yīng)小覷。踐踏她、排擠她、扭曲她，讓她沒有生存空間，某些人才能心安。

金樹榮立即暴怒。盧敏英已經(jīng)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中看見的幻影，是他刻意繞路、特意經(jīng)過的鄰居，是他拿得起放不下的心病，是他說得、其他任何人都說不得的冤家。更何況，盧敏英是冤枉的，他原本替她阻擋過不實報道，卻擋不住更加強大的幕后力量左右輿論。

因為誤會，疑慮變成猜忌，盧敏英的一句質(zhì)疑，讓金樹榮氣爆了，他無法接受的只有一件：盧敏英沒有完全信任他，而他則早已付出遠(yuǎn)超出信任的情感。

和孟輔佐官品茶論道，是金樹榮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面對比自己年長許多的輔佐官，金樹榮疑惑，我們的人生為什么從來不按計劃行進呢？輔佐官微笑著，給他念自己最喜歡的詩句——‘下來的時候，看見上去時未曾看見的一朵花。’

人生，其實，不適合談?wù)摗６嗌偃说娜松?，凝在史書上，不過剩三兩短句而已。

既然人生不如意處十之八九。那么，真正的意義，也許不在八九之外，也不在一二之中。上去時的昂揚與振奮，已然消失不見；下來時，即使帶著疲倦和漠然，但是，看見曾經(jīng)被自己錯過的花朵，會不會有一絲欣然和感動：恰逢其時，這一朵花之于自己，才是世界上唯一的花朵。

這個世界有很多奇怪的準(zhǔn)則，比如：三個人知道的秘密，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

秘密會讓人興奮、心驚，會激發(fā)旁人的好奇、揣測。秘密，是不靠譜的事情。

所以，金樹榮和盧敏英的秘密戀愛，像藏在深巷里的美酒香氣，化為空氣中浮動的隱線，混在風(fēng)中，自由地飄散，總有人嗅得到。

金樹榮的小秘書算是無心，碰了個正著。小兩口撒嬌賣乖，肉麻勁兒逼得小秘書打著嗝兒主動現(xiàn)身。為了保守‘秘密’，一向強勢的金樹榮用盡威逼利誘，結(jié)果統(tǒng)統(tǒng)不管用。小秘書沾了通曉‘秘密’的光，樂得翻身把歌唱，喜滋滋地握著‘把柄’，時時上演一秒鐘內(nèi)就抖起來的惡搞喜劇，折騰得金樹榮咬著牙忍氣吞聲。

小秘書的各種敲詐耍寶很是熱鬧，但是，人和人的關(guān)系也有各種微妙際遇。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旁觀的他比金樹榮更加客觀敏銳。小秘書一早察覺盧敏英和安熙善的心結(jié)，把女子的妒意猜準(zhǔn)七分，更提示金樹榮不可掉以輕心，逆水行舟，不賣力可不行。

同樣是無意瞥見真相，盧敏英的外甥女寶莉卻不怎么買賬。盧敏英一直希望把自己的工作和寶莉的生活隔絕開，不要讓小孩子沾染政治的陰影。但寶莉的早熟，讓她主動把姨媽的政治身份認(rèn)同感套用在自己身上。如此，盧敏英為了保密而對金樹榮佯裝敵意，在心思敏感的寶莉看來，難免有了雙重面孔的虛假感覺。孩子的叛逆表現(xiàn)得分外有趣，她自覺看穿了姨媽，卻不肯拆穿姨媽的地下戀情。明知雙重面孔的揶揄，讓懵懂的姨媽聽不出所以然，反就掛在口邊不時表達不滿。換句話說，寶莉的態(tài)度，是一種選擇性的中立，對靠近姨媽的金樹榮，她有本能的排斥和敵意，但是，對于姨媽的愛情抉擇，小小年紀(jì)的她，選擇了順其自然的尊重。

盧敏英曾在感慨生活枯寂時，找高東淑談心。她們倆既是同僚，又是前后輩，還算得上姐妹。高東淑鼓勵她，要努力尋找自己的愛情。當(dāng)盧敏英終于沉入蜜戀，憑著人生閱歷無師自通地看穿真相的高東淑不自在了。她的情緒很復(fù)雜，有不滿、有擔(dān)憂，最沉重的那部分，卻是嫉妒。

不同于宋俊河自知單戀無望后沉默退隱，也不同于安熙善嫉恨爆發(fā)忽忽如狂。高東淑打算阻撓盧敏英愛情的小心眼兒，本來上不了臺面。雖然她的借口都很冠冕堂皇，要顧及政治、同黨、輿論，但是，最需要照顧的是她自己對于愛情渴望而不可得的孤獨。

高東淑敲打盧敏英放棄愛情的每一句話都用力正確。真實的理由，卻都說不出口。即使交情深厚，人有她無的心理落差感還是讓她的狹隘發(fā)作。想當(dāng)初鼓勵盧敏英戀愛時，她們都站在同樣的零點，高東淑反而可以拿出過來人的范兒指點別人的人生；然而，當(dāng)她真切地看見盧敏英和金樹榮的甜蜜，她卻受不了了。如果她不再擁有，那么毀壞別人擁有的，仿佛是理所當(dāng)然的緊迫事兒。

有人，就沒有秘密。

風(fēng)起，就不必看紛飛的發(fā)絲。閉上眼，更能感受真實的風(fēng)，往四處吹。